总帐位于各国营帐中心,八角毡篷,抗风冻雨,极为厚实,据说是辽国送来的兽皮,加上东南代国的工匠技艺,无论草甸、黄土沙地、乱石泥堆,总有办法把地基扎得牢牢的。每顶毡篷上竖着各国旗帜和家徽,平原一望,赫赫显威,大国礼仪之邦治友亲,自得其风。
中土大陆开元纪年二十五年秋至,十年一届五国秋猎,至今已是第三届,今天是各国宾客齐聚五丈原的第一天,晌午举办秋猎开旗的宴席,好不热闹;民间戏闻说书更是层出不穷,又添了诸多流言。
大邦圣王定国已有二十五年,明家家主明谦跟着圣王已经三十年,奔波劳碌出使各国,业已五十八岁,不可不谓天下第一权臣,据传圣王年纪比他小两岁,建国前私下里都要称其一声大哥,这些在民间流传的口水小报里数不胜数。有人说,明谦但凡想要实权,大邦左相文官之首谢家、右相武官大将军梁家都得退避三舍,道是其文韬武略天下第一,大邦上下无出其右。有人说,朝堂之上偶尔与他打过交道,看似和蔼可亲,其实阴狠毒辣,独坐二十余年位重,连王和后都要对其忌惮三分。有人说,他是当今圣后的胞弟,大邦明面说着任人唯贤,推行科考制度,暗地里权柄要位早已被世家们分割,就算左相退位了,下一任还是姓谢。武官就不好说了,这年头仗也打不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这些五司坊使臣别看平时多么爱家仁厚,恪守夫妻琴瑟和鸣仁义礼孝信,其实在外老婆儿子多得都数不过来.......
明澄宇坐在父亲的案几旁,焚香饮茶,心里却不得安宁,用力摇头,敲着脑壳,似乎要将这些繁杂的思绪一股脑甩出去。
这么多年,他很少出门。家中诸事繁杂,小到庭院洒水、修剪枝桠,大到漆器金艺的工匠技术,母亲从来要他在身边跟着亲历亲为;除却这些,还有君子六艺,读遍史书典籍,每天的功课考试,要不是家中院子小,母亲还真的打算要来一匹马,许他多练练骑射。十七年来,澄宇守着家中一扇窗,日日夜夜盼父亲归来,给他带的好玩意长见识,记忆里的父亲皮肤总是黑黝,双目却炯炯有神,无论什么时候都面目和善,唯独给自己考试的时候好似典籍里手拿钢叉的鬼王,动辄拳打脚踢。这些年他已学得很稳重了,偶尔随母亲会客时,总是被夸赞少年稳重,有父亲的风骨。没想到......这一路来,他第一次听到了民间如此多对父亲的指摘和揣度,甚至责骂。内心自是愤懑不平,既替夙兴夜寐不能回家的父亲叫屈,也替每日在家担忧不已却努力省钱干活的母亲叫苦,更是,心有芥蒂,难不成父亲真有外室?和散养的儿子?
琢磨来去,他才出此下策,从母亲派来贴身照顾的女使碧潭那里用一两金交换了母亲送她的发簪,戴在头顶,时刻提醒着父亲守好家德。倒是碧潭,宁死不肯答应这笔买卖,嚷着要告状,好说歹劝,说是借用,秋猎结束回家就还,还要把金子作为赠礼,才哄住了这位从小陪着长大的好妹妹。结果好说呢,又挨了父亲一顿打,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