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哼了一声,不过没接这个话茬,反而转了个话题:“既为我朝子民,就要有对于国家,对于天下的责任感。”
“一介乡野村夫,只知游山玩水,何谈家国大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人人都这般推卸责任,国将不国。”
“若我们淡化甚至摒弃所谓天下的概念,人人都如我这般,安居乐业、乐守田园不也算是一种‘治理天下’?”
“天真!既有强弱之分有何谈‘安居乐业’?老虎当然愿意,可蝼蚁呢?不管他们,让他们任人宰割?只有通过统一的调度,举国一致,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他有些激动地说完这些,然后又平静下来,缓缓道:“小国寡民,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唉,这种愿景当然是好的,可并非人人都有这种——‘觉悟’。”
我听出来他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他的心里此刻一定满是不屑,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的妄想罢了。
我原本的确不想与他继续争辩下去,但是突然间,对于朝政的不满之情在此刻迸发,与此同时,一种胜负欲在我心中愈演愈烈,随即开口道:“‘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对弱者的同情就是对大自然最大的不敬’等等这些所谓的至理名言不都是这个朝廷自己宣传的吗?”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阴阳怪气地继续说:“天下举此旗而杀人者,其与生俱来焉?恐怕不是吧?我记得古人常说‘人之初,性本善’,我想,就算不是‘善’,但至少也不是‘恶’,刚出生时呜呜啼哭的孩童,总不会有‘如果这时杀个人会有多好啊’、‘眼前对着我露出欣喜笑容的女人,如果留下悲痛的眼泪会多么令人高兴啊’之类的想法。可是仅仅过了几十年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残暴呢?我想就是因为环境吧,所谓‘南橘北枳’就是这个道理,那么这个环境是谁营造的呢?”
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与他对视“对,这取决于他的成长环境,也就是你所说的‘子不教,父之过’,可是这仅仅占了一部分,毕竟他的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父亲的父亲又为何会这样呢?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再往前追溯,回到太祖那里。之前你提到只有我们举国一致,才能发挥较强的力量,实现完全的发展,那我朝‘举国一致’了几百年,怎么竟还不如开国太祖时期那般政治清明、民风淳朴?”
“这难道不正是朝廷自己作茧自缚导致的吗?他把我们折腾成这样,现在还告诉我,继续‘举国一致’我们就能安居乐业?这种话,你能说服你自己吗?”说完,我举起了金将来保护玉,然后几乎是以砸的姿态讲棋子摔到棋盘上
“那些都是先帝所为!当下出则北狄南蛮之属虎视眈眈,入则地方诸侯各怀鬼胎、暗流涌动,庙堂之上百官朋比为奸、结党营私,对下威逼,对上欺瞒,而新帝刚刚继位,势力微弱,他想要改变,但要先积蓄力量,若盲目行动,萤火之光即尽全力又怎能普照!”(出指在国外,入反之。庙堂指朝廷)
接着,他指着棋盘说“一如现在,我大军侵犯,你如何抵挡?”然后,他从自己的驹台上抓了一把棋子,丢在棋盘上,大喊道:“只有如此,方能破局!”(驹台是指将棋中放吃掉对面的棋子的地方,在将棋中吃掉对面的棋子自己可以拿来用,称为打驹。)
我看到他那激动的样子,听着他那番慷慨陈词,在某一瞬间可能有些动容,但最终也只是付之一笑。不过我也觉得此刻继续再这么争辩下去,他也不会真正理解我的想法,而我也不想听他的那些荒谬绝伦的言辞了。
于是换了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又为什么来找我呢?以及,你到底想干些什么呢?”
见状,他逐渐冷静下来,坐回到棋盘前,娓娓道来:“我明白陛下的宏愿,知道天子的志向,所以奉圣命而招纳贤才,以求举天下之豪杰,整治朝纲、平定叛乱、抵御外寇、安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