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某些可怜畜牲能够提前预见自己的死期并且寻找合适的坟墓,这个传闻如今在木匠身上得以应验。
他的脑中回响着巴伦惨死的丧钟,耳边几乎能听到生命最后几粒流沙滴落的声音。
一大早,他就拾掇好了行李,预备逃离这个鬼地方,也许这和更换墓地没什么区别,但总胜过坐以待毙。
说不准自己早被盯上了。想到这里,哪怕此时正是堂皇白日,他的心胆也不免得颤动。
好巧不巧,恰逢他心神不定之际,房门被兀然撞开,背后一股大力将其按倒在地。
“哇啊哇啊哇啊。”木匠顿时魂飞魄散,活像案板上待宰的猪猡扭动着发出嘶叫声。
背后却传来怒喝声:“好哇,谋害同乡,还意图潜逃。”
听到有人说话,木匠勉力侧过头来瞟了一眼,竟是松了一口气般,安定下来。
“哎呀,原来是两位警官,你们可吓煞我了。”言语中还带着几分颤音。
“吓煞你?”罗德将他双手反扭过来,掏出手铐将其拷住,骂道:“莫不是做贼心虚!”
木匠回过味来,这才发觉不对劲:“警官你拷我做甚?什么做贼心虚?”
“你不知道?”艾凡反问。
“不知道。”木匠梗着脖子回。
“那我问你,找你问话时,为何隐瞒你与巴伦曾是林外村同乡之事。还有——”艾凡抬眼瞅了瞅桌上打包好的行李,又接着问:“怎么巴伦出事你就要逃。”
木匠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你害了巴伦先生。”
听到这话,木匠顿时惊惶大叫起来:“冤枉,冤枉啊,我怎么会害巴伦。”
“嚷什么?”罗德颇有些恼怒地推搡了他一把,“没见过不叫冤的蟊贼。”
这一下将木匠的头重重磕在了地上,竟使他号啕大哭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啊,是鬼怪,是鬼怪杀了巴伦,鬼怪马上就要来杀我了。”
“鬼怪?”又是荒唐事物。
巴伦妻子所述行凶的熊,猎人念叨的人熊,木匠又说鬼怪,如今已是第三次。
艾凡眉头紧蹙,继续诘问道:“鬼怪是什么?为什么说它害了巴伦,它为什么又要害你?知道些什么,全都说出来。”
木匠抽抽噎噎,口中又是一桩奇事。
1915年,祖国的胜利已翘足可待,自知难逃败亡定数的敌人愈发穷凶极恶,其间上演的血腥屠杀更难仆数,林中村不过是泱泱血泊中的一粒。
屠戮引来天谴,成堆的尸体生诞了鬼怪,带着惨死者的怨念——对凶手们的仇恨,对侥幸存者的憎恶,它的猎杀无分对象,一切生者皆为目标。
自那之后,有时是侵略者的营帐夜间骚乱,落单三五士兵受袭而亡,有时则是于天亮时发现,昨日里互相宽慰的邻居惨死家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以至于光复部队终于到来之时,整个村子苟延残喘者仅不到双手之数。军中有能之人建造神庙,镇慑住了鬼怪,但村民们还是纷纷迁居,林中村至此成了一座死村。
“没成想只过了五六年安生日子,那鬼怪竟追来了,它杀了巴伦,接下来便是我了。”木匠徐徐说完,眼中满是忧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