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是个苦命人,父母在战乱中遭了难,只留了十岁的他孤苦伶仃。
好在村子里有不少良善人家,总是能匀出不多的口粮救济他。加之这孩子从小便住在林子里,身手堪称矫健,时不时便能捕到诸如雀鸟山鼠之类的小兽。一来二去,居然也长得茁壮。
再到成年时,猎户已经成了十里八乡闻名的好手,一杆猎枪耍得出神入化如臂使指,小到野兔大到熊罴,凡是这山里有的,就没有他打不到的。
凭着这身好本领,有不少小姐芳心暗许,只可惜他打小独自求活,养了些癖怪的性子,竟是一直孤身到了二十五岁————那年他救下个姑娘,据说是逃难来的,骨瘦如柴,被发现时饿晕在了林子里,猎户把她背回了家,照料了整整一周才能下地走路。
也许是朝夕相处间生出的情感,也许是共鸣于同样悲惨的人生,抑或是两者都有。总之猎户破天荒地与女子相爱,并很快同之结婚。
对于野兽而言,其一生大致可以分作几个阶段——出生、成年、繁衍、死亡,这样说来,猎户似乎即将开始他那平稳而幸福的尾声了。
然而人生从来都是一片汹涌的湍流,更加骇人的浪潮随后便至。
1921年的雪,消融得要更晚一些。
妻子已经睡着了,猎户仍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卷烟。煤油灯燃得滋滋作响,烛火闪烁着人脸,将他眼中的忧愁映得更深。
寒潮呆得太久了!动物们还没活动起来,
他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猎获。家中物资渐渐见底,晚餐上妻子提议要去镇上给富裕人家做做小工,一天能赚到十三恩布。
猎户感觉到羞耻,要做也应该由他去做。
他愈发地烦躁,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想借清冷的月光凉一凉心中的热气。
饱满的月盘泼下大片的皎白银华,与皑皑厚雪相互交辉,冲淡了夜晚。
可是如此美丽夜景,猎户却无心观赏,那雪中的物什将他彻底惊住了。
一头熊!
虽然距离相当远,光线也不太充足,但多年的经验令他肯定,那是一头熊。
紧绷、疑惑,然后是欣喜。
一头熊的价值可是五百恩布,足以支撑家庭两个月的花费!
猎户动作迅速地取来了猎枪和刀,只披上一件麂皮大衣,甚至来不及戴帽子。
那熊还在原地,在一片树林的边缘一动也不动。
猎户半蹲着,悄声地靠了上去,只到五十米左右就停住,不能再接近了,可能会被察觉。
他向枪膛里塞进两颗鹿弹,抬手只瞄准一眼便射。
枪声把雪都震得松散几分,熊发出一声他从未听过的怪叫,瘸拐着窜进林子里。
打中了!但并不致命。
这回猎户不紧不慢,循着血迹一直追进林中。熊受了伤,跑不远,但要小心拼死反扑。
他时刻保持枪管举起的姿势,警惕地观察四周。
跟了不多时,听见阵阵呜咽,声音却仿佛人的抽泣。
拨开眼前的灌木,看见那熊蜷缩在枯枝间,后腿处受了大伤,血流得到处都是。
猎户不是头一次猎熊,熊在濒死之前是极凶暴的,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但这一头不同,只是抽动着发出哀鸣。
看见那懦弱模样,他心中陡升几分厌烦来,只想赶紧了结。
这次枪口瞄准了头部,火光闪现,熊彻底安静了。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