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说是行走江湖,实则几月以来,也不过是还在豫章郡内打转。
不过几个月下来,陈二行侠仗义,倒是已经有了个诨号“哑剑”。
原因倒很是简单,陈二出剑如电如幻,却是悄无声息,人哑剑静,加上陈二有意维持这种印象,不甚说话,于是也就这么流传了出去。
当今豫章郡内的江湖之上,已经开始有了关于“哑剑”的传说。
陈二当然也不是全无目的。他游历豫章,主要还是为了尽可能搜集师兄陈青梧的消息。
眼下陈二正在道边茶水摊子上饮茶。
秋意甚寒,更深露重。
茶水蒸腾而上的热气朦胧了陈二的视线,倒是让本来稀疏平常的环境显得有了几分云遮雾绕的暧昧美感。
当然,要是没有不长眼的东西在,就更好了。
陈二重重摔下茶杯,茶水便随着势头激射而去,将四周隐隐将陈二包围起来的“茶客”们的胸膛一一贯穿。
陈二甚至都没有去看这些连修为都没有的盗匪,只是起身来到已经跌坐在地高喊仙人饶命的露摆面前,结清了茶水和茶杯的钱。
“倒也不必如此惊慌,毕竟你身周并无血气。今后你大可继续在这里开茶水摊子,不过,你得将此物挂于显眼之处。”
陈二将私下里做出的符箓递给摊主,便离去了。
那茶水摊主会否听劝,将那符箓高高悬挂,他不在乎。
他并没有兴趣去探寻他人之心。
他若挂上符箓,重回正道好好做他的露摆,那带着龙虎山正统道法印记的符箓对于任何宵小,无论有无修为,都是一种震慑;若是不挂,还想要和那些匪徒混做一窝狼狈,那就怪不得仙家符箓无情了。
这是近来陈二处理的第七批匪患。
若不是豫章郡治理良好,普通百姓日子虽苦了些,但至少还能勉强过活,这个数字可能还要翻上几番。
不过好在至今为止,倒是没有遇见邪修趁火打劫,鱼肉凡人。
这代表着目前官府和江湖正道势力至少还是有着足够的威慑力,用不着自己操心。
这种明摆着要对各方势力来一次洗牌的局面之下,豫章郡竟然还能保持让修者不为祸,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那露摆摆明了是主动与那些盗匪狼狈为奸的,一则剑符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陈二对灵台中的声音并不奇怪。
毕竟自从圣人将二人强行分离出来之后,古京墨就再没消停下来,一直在脑海中与陈二交谈。
“剑符只要感知到他沾染了因果,就会自行发动,足够了。”
“那不是可惜了那些‘因’的性命?”
“你不是才应该是那个不在乎的人?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
古京墨嘿嘿一笑:“嘴巴上不饶人啊,陈老二。”
“这些日子不都是你有一句没一句的骂我,我说两句也不行?”
“哎,那可不是骂。那不是看你处理事情太幼稚了嘛,这不是担心你这半身的安全吗?”
陈二这段日子行侠仗义,很多时候确实欠缺考虑,如若不是古京墨几乎是手把手教会了陈二怎么去处理江湖事,现在享誉豫章郡的哑剑可就是个恶号了。
所以陈二也没继续反驳古京墨的话,只是沉默地走在山间小路,唯余下古京墨在灵台之中喋喋不休。
“你真是我的半身?”
灵台中越说越兴奋的古京墨哼哼唧唧问道:“还能有假?”
“你好烦。”
“烦就对咯。”
陈二倏地没再出声,古京墨此刻也突然从灵台之中隐去身形。
因为此刻陈二面前,站着两个极其熟悉的人。
只不过是看到那两人的形貌,陈二就感觉自己一年以来的修心几乎要付之东流,背后天青也随着陈二道心浮动疯狂挣扎嗡鸣。
剑若欲动,渴血思戮。
陈二将天青出鞘掷出,随后身形闪动如同山中灵猴,竟然是人随剑动,以万钧之势直刺而去。
那两个人对陈二的出手并不意外。
对于她们来说,没有那个要命的陈仙一在他身边,陈二充其量就是个有些嚼头的小崽子罢了。
那鸟面具女子凝起水盾,陈二剑势便被彻底阻滞,不能前进分毫。
“你的剑,可比你那师兄差远了。”
精卫倒也不敢真的大意,一掌将陈二打退数步。
旁边的女子是当初邕宁城中与陈二短暂“交手”的人物,与那精卫同属“羽”,也同居高位,代号“重明”。
那重明当初因为某种原因掀起邕宁的混乱,可以说直接导致了那有恩于陈二的女子红柔的死。
精卫当然更为让陈二愤怒。
若不是精卫带着那神衹虚像前来刺杀,陈青梧也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去刺杀太子,也就不会至今生死未卜。
这些都是陈二后面日日夜夜思索确认的事情。
毕竟于自己另外那半身而言,自己对于人心的掌控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难道自己这就要死在这里么?
陈二被那一掌打散了周身运转而起的灵气,此刻手无缚鸡之力。
面前两人,多半都是地道境的高手,远不是自己能敌对的。
陈二强撑起身,手中天青耍了个轻佻的剑花,挑衅着面前两人的神经。
那重明显然就要动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却被不知何处传来的威严声音喝止。
重明精卫显然没料到那位如此看重陈二,竟是连教训都教训不得,当下低头单膝跪地,战战兢兢不敢再发一言。
陈二只是有些可惜,计策没能成功。
那威严声音的主人逐渐显露在陈二眼前。
只不过稍稍动用了点望气手段,陈二就感到双目湿润,眼角已经开始渗血。
那人身周,是厚重到无法言述的高贵紫气,甚至隐隐约约将面庞都呈现地暧昧不清。
撤去望气,陈二这才感觉到自己灵台再也没有那种肿胀欲裂的感觉。而以肉眼看去,才发现那人身着黄紫常服,站如劲松,美髯虬目,不怒自威。
“小家伙,就没人教过你何为君子,何为礼仪么?”
“君子之礼为君子而礼。来者不善,为何守礼?”
陈二此刻体内灵力暴乱,不亚于当初凝聚冥丁分身的痛苦。此刻也是只能紧紧咬牙,强撑着说出这些话来。
那人倒是不紧不慢地向着陈二走来,大手挥下竟是撒下点点暖意,陈二只觉得周身灵力恢复如常,但是支撑自己的劲力也瞬间化去,跌坐在地。
“皇帝陛下总不能是来亲自要了草民的命吧?”
“哦?你倒是聪慧,和你那师兄半点不像。”
“若是陛下舍不得这些龙气,那我也就只能怀疑而已。”
“能辨别这些有别于灵气的龙气,你倒是博学。是那个裴丫头还是你那个陈师兄教你的?”
“陛下这种问法,让我怎么敢回答?”
皇帝哈哈笑道:“机灵。”
陈二不再接话。
反正皇帝主动前来,总不能是找自己撩闲,自己何苦撞上去给他机会开口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