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应衡:“是与不是,打一回不就知道了?”
对方:“来啊!”
杜应衡:“来啊!”
快到连千重都拦不住。
所幸杜应衡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打来打去倒也没输过。偶也有人会叫嚣着让他使《六诛》的招式,他一般都是嗤之以鼻:“六诛?你也配?”我板着脸看他打架,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这个偷邪功的冤,吹这个牛,世上本无《六诛》,杜应衡难道还能自创?
我靠着同样板着脸的杜应祺,我俩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看傻子的神色。他们兄弟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只是谢二堂主对我依旧有心结,他总不搭理我,这也不是个什么事。有一回我们在路旁休息,我抽空挨过去在湖边洗手的谢二堂主,软言好语地道了个歉,谢二堂主冷哼道:“错哪儿了?”
我有苦难言,那些事情全给任之知道了对他那是半分好处都没有。一时之间我答不上来,任之以为我不知道他气在哪,直接挥手从湖里捧了点儿水挥我脸上:“林小八啊林小八,你的心肠是石头做的吗?你任之哥哥我为了救你险些命都没了,”他气的双手合十一拍:“你还跟我藏着掖着,是不是太不够义气了?换成是你,你不生气吗?啊?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我这是活着了,我要是没撑过来我连我自己是怎么死的为谁死的都闹不明白。”
我长叹一口气,闭了闭眼。
任之看了看后方,确认没什么人在附近,小声问我:“怎么样?肯交代了吗?”
我心一横:“你问吧。”
任之道:“你是谁?”
我:“我是昭阳郡主的妹妹林小八。”
任之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作势要打我,又放下手来继续问:“行,那我换一个问,她们唤郡主为殿下,这是为何?”
我犹豫了一瞬,任之摇了摇我又强调一遍:“为何?”
“因为她是当今陛下的女儿,序齿为六,自然能被称为殿下。”
我觉得我是用了一个很冰冷的眼神看着任之,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带了点畏惧。
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也没顾得上再问别的,我拍了拍他的背:“还要再问吗?”他不吭气,我就当他默认不问了。
我安慰他:“其实我们也算亲兄妹一样了,这些陈年旧事我不说,是因为太痛苦了,我不想你感受这种痛苦。”他喃喃自语:“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又补充道:“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呢?我描述不出来,它有着被背叛的欺骗感,被抛弃的茫然感,被遗忘的不甘感,再加上失去至亲的剥离感。酸麻且苦涩,愤怒且委屈,郁结在心中,让人一旦想起来就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摆摆手:“算了,你别说了。”我们心照不宣,八卦头子这一回嘴还挺严,待我一如往常,只是在面对令月的时候不禁会有种身份上的疏离感,令月注意到了,我私下里同她说了这一遭,她反而夸赞任之沉得住气,得了夸赞的谢二堂主有些飘飘然,相处间倒多了几分自在。
玉楼关已近在眼前,风吟终究还是发现了通关文书丢失一事,我们背着令月聚在一起商量,风吟提议不如我们同令月就此分开,玉楼关外的祁蒙山与乐慕山相连,翻个祁蒙山便是。对此杜应衡十分赞同,只是千重担忧大雪封山,这一走山路就不知道走到猴年马月了,山里什么都缺,万一再碰上打打杀杀的,不如跟着郡主一道稳妥。任之就比较好奇她两个为什么不肯跟着令月,我接过杜应祺递给我的点心在一旁说风凉话:“因为等我们从西镜国回来也是需要通关文书的,叫郡主知道了肯定得让我们跟着她一起回,杜应衡不肯跟着她。”一番拉扯倒真是让令月知晓了,令月嗤之以鼻:“不就是个通关文书么,跟着我还在乎这些东西?回头你们要是不愿意跟着我回来,我派个人领你们到玉楼关那里自便就是了。”然后正眼也不看杜应衡,嘲讽道:“还是有人想干些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在我身边不好动手啊。”
杜应衡其实是个一点就着火的主,他环抱着手臂冷脸道:“你少指桑骂槐,以前以为你是个野丫头,娇蛮顽横点也就算了,没成想还是个郡主呢,一点贵族女眷的文雅都没有。”把令月气的发怔。杜应衡当然无所谓,被令月晾着也就私下里咬牙切齿一把,说她做郡主便对他爱答不理的,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跟屁虫一般的肖小月。
只是杜应衡啊杜应衡,你难道没发现谢二堂主对你也有点爱答不理了吗?
巧得很,玉楼关守将是承佑曾经的伴读年载澜。我算是承佑比较亲厚的人了,又和他们一起念书,日日都见的,但是年载澜却因为年家祖训的缘故,对每一位皇子公主都不咸不淡的。我想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安排过来做玉楼关守将吧,承乾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风生水起?
不过他待令月倒是很客气,礼节周到,言辞恭敬。旁人自有别的官吏负责核对名单,年载澜则亲自负责我们几个。他低头翻看文牒,令月则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家常,至于我——因为我脸上的伤口,我时时刻刻都带着丝绢覆脸的。
我们排成一排挨个儿从他面前过。轮到我时,他突然叫我抬起头来。我当然也只能抬起头来,心里却很害怕他能不能认出我。他默默盯着我看了许久,我起初眼神有些闪躲,后来干脆大大方方的同他对视,从他波澜不惊的眸色中我察觉不到他的想法。令月有些焦急,唤了声“阿让哥哥”,他这才微微咳嗽一声,示意我可以过去了。
大概是为了掩饰尴尬,令月问他:“阿让哥哥何时回京啊?阿辞妹妹订亲的事你可知晓了么?”年载澜嘴边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知晓了,端阳节前我会回京送川盈出嫁。”原来他是那位即将成为七皇子妃的年大小姐的胞兄。令月接话:“川盈?阿辞的字取好了么?”年载澜笑道:“妹妹上学那年便已取好,只是一直跟着母亲喊她的乳名,父亲说既然以后要做皇子妃,总不能把乳名喊得人尽皆知的。”令月讶然:“可我一直唤阿让哥哥是不是……”年轻的守将道:“不妨,郡主怎么称呼都行。”
我心想,年载澜字山尘,他妹妹年载清字川盈,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倒真是符合年氏的家风。
所有人都通过,令月展颜一笑:“谢谢阿让哥哥。”
杜应衡从令月身边经过,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们挺熟啊?”令月昂头:“自小就认识了,怎么?”杜应衡道:“我看他稳重,又同你自小相识,长得也不差,怎么你竟没嫁给这样的人?”我抬手扶额,恨不得当场缝了杜应衡的嘴。令月气的在他胸口锤了一下,杜应衡吃痛弯腰,等他抬起头来,令月早已往前走了,只余我们几个看着他骂活该。连风吟都挺看不下去的,风吟说:“你少气她,她在洛阳受的那场伤都还没养稳妥。”杜应衡撇了撇嘴,倒是没再讲些什么。
年载澜设宴为我们接风,我最后一个进门的,他跟在我后头低低说了句:“是纾儿吧,见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脚步一顿,他径直绕过我进去坐了。
桌上只是家常菜肴,并没什么山珍海味,他倒有些赧然。其实他本不用这样的,刚入席众人举杯饮了一巡,他突然提出希望令月将带来的药材尽数留在玉楼关。年载澜言辞恳切:“我知这个要求属实过分,只是一来玉楼关补给艰难,我提交给京中的单子都未有回音,就连军饷都是被克扣个三分,将士们无药可用难免军心不稳。二来,献阳公主那边怕是也用不上这些药材了。”风吟奇道:“献阳公主和亲总能换几十年太平罢?将军似乎未雨绸缪得早了点。”令月咬唇沉思,再抬起头来眼圈儿都有些红:“涵秋她……她真的药石无医了吗?”年载澜道:“半月前我曾去见过她,她怀孕已有六个多月,西镜国金尊玉贵的养着,可却骨瘦如柴,气色也十分不好,唇色发乌,肤色苍白。”令月一听便心急如焚,年载澜道:“西镜国举倾国之力寻找药材风铃竭不可得,八月末的时候,西镜国王太子曾暗访入境,拜托末将一同留意,不知殿下在京中是否听说过。”
我眉心一跳,果然伊诺迪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中原来,竟是走了年载澜的路子。
令月道:“听说过,无论是金陵还是洛阳,都是药材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只是翻遍《黄帝内经》与《神农本草经》,从古至今从未有医者记载过这样的神药。”年载澜道:“据说风铃竭是人参与千年雪莲嫁接而成,能解奇毒,能稳心脉,是近些年才产生出来的。”他又问我:“这位姑娘可听说过?”
我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我随口一编的东西竟被人编出了更大的花样,正想冷笑一声,没想到被饭菜呛了一下,咳嗽起来。风吟一边替我顺一顺一边作答:“我们以前都不曾听说过,就近一次听说是据说天元大会头名的奖品是这一味药。”任之赶紧澄清:“可不能瞎说啊,我怎么没拿到这个什么……什么风铃竭的?”年载澜道:“这就对上了,王太子曾经同我说起过中原武林的比武中,头名有此奖励。现在看来,王太子的消息似乎不怎么灵通啊。”
千重何等聪明:“别是有心人诓骗王太子,引他去中原罢?”
能引伊诺迪上钩的那就只有承乾了,只是承乾为什么要骗他来天元大会?再想想伊诺迪同杜应衡一样背着个盗窃《六诛》的罪名,更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