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之繁华远超周若渝想象。
井字道路两旁皆是商铺,有大有小,大的数千平方,小的不过一二百。
经营品类从鲜果干货,到文玩玉器,从骆驼宝马到药茶农具,产地也从齐鲁广陵,吴越蜀楚到乌孙月氏(新疆),安息身毒(波斯印度)。这个时代能以商品形式流通的所有货物,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当然最多的仍是丝绸。
周若渝逛了一个多时辰,才真正明白丝绸两字的含义。
丝绸两字实际包含:绫、罗、绸、缎、丝、帛、锦、绢。
其中丝指纺好的蚕丝,绸则是用蚕丝按不同工艺织好的布,有素色,有彩色,有薄纱,有厚绸,有斜纹,竖纹,横纹,有绣花的,绣鸟的,绣鱼的。
东市商号既做本地零售生意,也做大宗商品买卖,最有实力的一批,甚至有着十分成熟的商队。最夸张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商队不只运送本商号的货物,还可以接受其它中小商户的中长途运输生意。
周若渝随意进了几家大店铺,因他个子偏高,跟十二三的孩子并无明显区别,而且这年代十二三岁开始当东家的不能说多,但也绝不是完全没有。甚至一些大商号的嫡系子弟,也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进入实际操作的培养。
进货,出货,与人交际都是必要课程。
因此,这些商铺的店家并不会把他当小孩看待,反倒很认真的询问:
“这位少东家,是要进货,还是出货,亦或是只需要我们带货?”
或许是因为商贸太过繁荣的原因,诺大一个东市仅有四家酒楼,正好位于“井”字当中的四个交叉点,将那座明显高于周边房屋的市楼团团围在中间。
四家酒楼分别为:春风,夏雨,秋叶,冬雪。
四楼皆是二层,“7”字布局,半边餐饮,半边风月。
周若渝跟张千秋逛完四座酒楼,指着市楼问道:
“这样的市集如何管理?”
张千秋挠了下脑袋,答道:
“听管家说起过,当有市令一人,市丞一人,市掾十数人,市啬夫十数人,大体如此吧,其中市啬夫负责征税,市掾负责治安。”
周若渝疑惑道:
“管家?你们在这里有商铺?三公九卿也能经商?”
张千秋道:
“商人都可以买官来做,官员怎就不能经商?”
周若渝知晓是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儒家在这个年代刚刚成为皇帝统治万民的思想工具,还没发展到唐宋明清那般变态的程度。他不无恶意的想到,或许就是这时起,当官的儒生在商贾一途大赚特赚,然后拼命鼓吹士农工商的排序,让天下的绝大多数人断了行商的心思,困死在土地之上。
想明白这些之后,周若渝对于东市的繁华不再如之前那般兴奋。
张千秋许是感受到了周若渝的情绪变化,开口道:
“昨日见你带了一个掌柜过来,可是想要买家商铺?这事我可以让家里的管事帮你。”
周若渝无法明言自己情绪低落的原因,对于这个年代处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而言,不与民争利这几个字还未形成自觉。即便到了后世,儒学大兴,不与民争利也只是一块牌坊。
周若渝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应道:
“也好,确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想好做什么合适。”
张千秋自然猜不到周若渝刚刚想了些什么,听到语气中没了刚刚感受到的低落,便笑着说道:
“这个我也是不懂的,这些事多是大哥在管,回头我帮你问问。”
天色尚早,三人也不忙于去春夏秋冬四楼体验,便往西市走去。
“西市作坊较多,其中最有名的当为玉满楼,横刀楼,名剑阁。”
周若渝听着张千秋的介绍,不由疑惑道:
“横刀,名剑,卖兵器的?”
张千秋点头道:
“当然,你要买的铁锅也有地方可以制作的。”
周若渝想起从绛县到长安,一路上碰到的行人里边,挎刀带剑的人确实不算少,也就释然了。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之说出自法家韩非子,经司马迁的书被后世广为熟悉,但这时史记尚未出版,更重要大汉民风彪悍,重义轻法,轻死重气。这是唯一一个将民间侠客郭解,朱安世写入史书的年代。
周若渝心中暗道,看来还是要重新感受下华夏民族最终定名为汉的原因才行。
“听你这么说,这西市可能更对我的胃口,我们走快点。”
西市的商铺多为前店后作坊,卖酒的,卖盐的,卖铁器农具的,卖木质家私的,卖笔墨纸砚的,卖竹简帛书的,卖成衣鞋袜的,卖胭脂水粉的。
从蔬菜水果到猪羊鸡鸭,从车厢推车到玉玩金饰,无所不包。
这边的餐饮多是小店,夹杂在各类店铺当中,满是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