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咱几个还撺掇了个局,我记得我当时压的十分钟,结果没成想一根烟还没抽完,那娘们和崽子一起给拖回来了,亏本买卖!”另一个大叔深深地吐了口烟,又随着气从鼻子里冒了出来,另外也下了注的几人纷纷附和着。“当时就把她崽子夺了去,当着她的面淹到井里了,你是不知道那场面,多激烈——”男人啧啧地咂咂嘴,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不就个女娃嘛,真没必要急成那样……还商量啥来着?”
“废了她一根指头啊!要不是生活太枯燥了早就给她锁起来了。再敢逃,再废!只可惜了,没了崽给她疯成那样,碰也碰不得……”
阿大不想听了,但也只有从他们零碎的话语里,抠出些许细节,拼凑出阿婆从前在大山的样子。他只知道阿婆没再逃过了,只是每次去井边打水时都怔怔地发呆,再慈爱地摸摸他的脸,描绘着什么。
村里全是有小孩的光棍,小孩也总在一段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有的留着种田,有的被光棍们塞到几辆面包车里带去务工。阿大没见过别的女性了,只是时而疑惑,如果没有女的,要怎么生出娃娃呢?
刘大早早被他爹带走了,那光棍回来时笑眯眯地点着钱,阿大头一次鼓起勇气跑去问他:“刘大去哪了?”光棍龇着黄牙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大,摇了摇头,连笑容也淡了几分,”不是说出去打工么,哪能一时半会说回就回的。”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村子,嘟囔着:“货没了,该囤点新的了……”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走了。
阿大在大人的话语里找不到答案,只知道他或许再也见不到刘大了。
几天下来,他和阿婆走了许多间学校,不知跪了多少次地板,听了多少声叹息,还是被请出了校门。阿婆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背着个七成新的大布包——垃圾场捡的,他摸了摸有些发疼的膝盖,手上拎着几节只用了几次的铅笔——还是垃圾场捡的,还有几支被他小心地放在了窗子下的木桌上。手里的奶粉罐子不知疲倦,叮叮当当地随着步子响了一路。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见怪不怪地避开了他们,犹如在冰冷海域中一群呼啸而过的沙丁鱼群,阿大感觉自己是逆着洋流垂死挣扎的鱼,走了许久最终只能在原地。
失望是肯定的,他知晓这不是随随便便的下跪便能争取来的好差事。村子里的人都计较着得失,更何况城里人呢。这样平静宁和的日子是他出生起想都不敢想的,他抓紧了阿婆的袖口,像是攥住了这些目之所及都彰显着进步的东西,有阿婆在身边就足够了,他不会奢求更多,心里揣着山里带来的自卑战战兢兢又昂首挺胸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