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觉浅,约莫睡了两个时辰,天才刚擦黑。幸好温五娘心细,把她要换的衣裳都搁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所以她便没有叫人进来,翻身下床之后就径自将衣服换上了。
白蘋听着里头有动静,正想着进去伺候,门却从里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丰神俊朗的小郎君。
小郎君穿着一身靛蓝色素面刻丝直裰,腰间束着卷云纹状的玉带钩,本作居家打扮的宽大衣衫也被勾勒出了腰身。有身量仙姿玉色,又有姿容绯颜腻理。盖因她不会梳发髻,乌发随意的用发带高高束起,反倒显现出了一派少年意气。
平日里见惯了自家庄主飘然若仙的模样,哪曾见过这样的她,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的白蘋问道,“庄主现下要用晚膳吗?”
“不必了。带我去书房,喊常乐山他们过去。”
白蘋飞快的点了一个丫鬟掌灯,又唤了另一人去知会,自己则引着晏昭往书房方向去,兴致勃勃的介绍起了府里布局。
晏昭大多时候只是听着,没发问,也没嫌吵闹,直至到达目的地。
书房面积不小,东面有一扇花窗,从那往外看,恰巧可以看见挖凿出来的池塘,池中荷叶衰败,相互勾连,偶有干枯的莲蓬倔强直立,最终还是不堪重负的低下了头。秋景大多萧条,若是夏日,也许还能看见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的美景。
晏昭坐在椅子上支着头看窗外的凄败景色,眸色幽深,面上无悲无喜,但周身却侵染着同样的萧索,以至于她自身也成为这片哀景的一部分。
匆匆而至的脚步声打破了夜里的惆怅。
待晏昭将视线回落,约莫五六道人影出现在了书房中,齐齐朝她恭敬行礼。
她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等来人自觉划分好位置后,晏昭才开口问道,“我人来了,我要的人和东西呢?”
她这话问得直接。
即便在场之人都知道这话的意思,但事关重大且意义非凡,众人不由得怔了怔,然后将齐齐视线转向白日里的那位锦衣公子。
于丹朱讪讪一笑,被众人的眼神给劝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后无奈开口道,“人和东西都还在皇宫里。”
“人不在你们手里?那信上怎么没说?”
常乐山闻言,看向于丹朱的眼神多了些惊怒,自然垂下的手臂也瞬间紧绷了起来。
“我只是个送信的,信的具体内容我自己也不知道。”声声质疑让于丹朱敛去笑颜,转而认真的对他说道,“你应该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害了主上。”
“希望你说到做到。”常乐山心下稍安。
“自然如此。”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减,但仍旧能察觉到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硝烟,而这场争斗绝不仅仅只存在于两人之间。
“既然确定有这么一个人,那便不算空欢喜了一场。”过往的线索消息真真假假,所能知晓的不过是已知的冰山一角。晏昭对这次的传回来的消息早已报了最低期待,如今虽不见其人,但终归是有迹可循。
她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僵持,幽幽地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看来你们是执意要逼我留在燕都城里了。”
于丹朱脸色阴晴不定,他明白,自己的小心思绝对瞒不过主上,即便他自己没有隐瞒信息的意思在里头,但他内心里对主上回京是乐见其成的。百转回肠之间,额头冒出了丝丝冷汗,最后还是苦笑坦言,
“属等也是为主上打算,绝不是要逼迫的意思。国仇家恨,哪一样不值得主上留在燕都?新朝虽立,但大权旁落,如将曾经的淮南王比作一只病猫,那如今被拱卫在万人之上的新帝就是只沉睡的猛兽,沾染上权力的滋味,自然不可能再轻易放开。主上已经在他面前露过脸了,也就知道了,他差一把破局的利刃,这是他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
他的话说完,还未等看晏昭的反应,就已经被常乐山揪住了衣襟。脸上是他们相识多年,却从未见过的盛怒。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让主上去做一把供人驱使的剑?这种话你居然能说出口?”
毫无防备之下,于丹朱就这样被他一把揪起。他不懂常乐山这样的反感和激动从何而来,他下意识看向晏昭,却见她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显现出了抵触与不甘。所以,过往的那些年里,必定有他不可知的内情。
拳头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于丹朱的身上,习武之人,力道不可能轻到哪里去,常乐山也没有留手,他能感受到这种切肤之痛。余下之人不可能任由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连忙上前将他们拉开。
奈何常乐山的武艺在他们之上,即便他们拦住了他的拳头,却无法让他将囚住于丹朱的手松开。
屋外早已屏退下人,因此屋内的人仰马翻并未引起他人的察觉。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砰”的一声响将他们震在了原地。
原本整齐的桌案上一片狼藉,遍地是杂乱的书册,有不少已经被水渍浸湿。而在那摊污水的来处,是一枝开得正娇艳的花,以及盛放它的破碎器皿。
不知何时起,晏昭的双目除了幽深的黑瞳以外,还布有细密的猩红,看向他们的眼神像蓄势待发的捕猎者对待自己的猎物。她的意识逐渐浑浊,而另一种动物本能开始占据上峰,她紧咬下唇,破碎的字节几乎是从口边溢出,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