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几人面面相觑,交换了几个眼神过后,还是常乐山最先反应过来,疾步离开。
“不要再让下人靠过来了,我去找五娘拿药。”
余下于丹朱狼狈的被人搀扶着,他的眼前不断回闪着突然魔怔了一般的晏昭,耳畔是不绝于耳的嘈杂声响,他反复低声喃喃着,
“不对的,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常乐山动作很快,不消片刻就回到了院里。他手里捧着药箱,踌躇着是否要进去,但屋里的人已经听见了他的动静。
“进来。”
声音嘶哑,能轻易听见主人的疲惫。
常乐山利落地推开门。
地上的杂乱比他们离开时更甚,晏昭疲软地坐在地上,额角磕出了一道骇人的口子,散落的头发粘腻在创口上,她倚靠的墙上还能看见一处鲜红的印记。
常乐山不敢怠慢,立刻把药递给晏昭服下。
晏昭体内似沸腾的血液逐渐平缓,躁动的心跳慢慢安静下来,混沌的脑海也趋向清明。她强撑着站起来,蹒跚着走进还算得上整洁的里间,将自己疲弱的身体狠狠地摔进床榻上。倦意裹挟着她的神思,眼皮微阖,似乎随时就要昏睡了过去。
“那边的主意你直接拒了就好,丹朱无心之言,你再多计较只是枉然,此事便罢了。”
“是。”
听见他的回应,晏昭才安然睡去,只是额间的伤口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常乐山咬紧牙关,在心中给于丹朱狠狠地记上了一笔。出门见到他满身伤痕,狼狈不堪,也只是冷冷地横过一眼。
警惕着常乐山再动手的于丹朱松了口气,在方才的惊骇之下还没有太多知觉,如今双方平息下来,他才意识到对方是动了狠手。他自觉认识常乐山已久,熟知他的秉性,却也没料到这件事让他生出了如此气性。还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一开口,除了嘴角的牵扯痛以外,胸口处也愈发憋闷,但晏昭的状态事关重大,容不得他去顾虑自己。
也是于丹朱的模样实在算不得好,常乐山心中的怒气已经发泄了一遭,又有晏昭的叮嘱在前,他彻底没有了动手的心思。但他仍旧一副凶狠模样,恶声恶气的说道,
“如你所见,主上旧疾在身。收起你们的那些心思,再胆敢在主上面前提起这件事,休怪我不念往日旧情。”
书房内的晏昭睡得并不安稳,身上盖着的锦被已经被汗水濡湿,她的周身也因为感受到冷意而轻微发抖。她为了存住温暖而瑟缩着,眼睫也不断翕动,却迟迟没能睁开,最终只能放任自己陷入梦魇之中。
梦中景象浑浊,再细细看去,目之所及皆为暗黑。
她努力分辨着身处何处,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昭昭,你可曾想过,你执剑为何?”
声音温柔清冽,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晏昭瞬间想起来对话发生的时间地点,眼前的画面也变得清晰。眼前依旧黑暗,但不远处却有一盏灯火燃着,灯火所持之人是她的兄长。
彼时的兄长,还是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他生性疏朗豁达,即便生而负众望,却不见软弱压抑。他似夜中皎月,长身而立在庭院之中,和那盏烛火一同点亮了寂静雪夜。
“行侠仗义?”这是晏昭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果然是年少时的自己。
三九天里,她穿着一身不避寒的黑色单衣,腰间是一把从不离身的长剑,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寒风吹过,绑在剑柄上的布条颜色斑驳,随风扬起。她束起的发丝也跟着晚风肆意飘荡,模糊了她的面庞。也看不清她的神情,更遑论她的所思所想。
但晏昭知道,年少的她是孤寂的,是迷茫的。
她也不清楚自己执剑所为何。
坊间话本里的那些江湖儿女,无不是倚仗着自己的一身本领,仗剑天涯,逍遥自在。
也许她也应是如此。
只是她满身的血腥气告诉她,她似乎并非如此。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寒气,从脊背处直直的冲上脑门。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接着她身上就被罩上了温暖厚实的大氅,兄长将她拥入怀中,伸手拨开那些混乱的发丝,那双浅淡的褐眸与她对视着,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昭昭,你本不该如此的。你当是翱翔九万里的逍遥鲲鹏,而不是困在这座囚笼里的鸟雀。你可曾想过,离开这里?兄长知道,凭你的本事,离开这里并非难处。”
少时的晏昭对上兄长真挚的眼神败下阵来,她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眸,低声应道,“兄长和母亲都在这里,我不能弃你们而去。丛林凶兽尚且知晓哺乳之恩,我非兽类,更应当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