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做演员的妈,又有个当导演的爸,宫熙琼能情绪稳定,才怪。
但恐怕就连依靠情绪不稳定为生的艺术家本人都接受不来自己成就的人生之作,因为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作品的话,那就是癫狂。如果说第一天的“绝食抗议”——虽然自导自演又没观众的情况下真的不知道她在抗议什么——是一种quiet quitting的话,那么第二天无疑可以称之为noisy quitting。
餐桌上,开动前一秒宫熙琼还在摆弄手机,惹来爷爷一句没家教。而一旁的宫熙建见她冥顽不灵,便凑过去一探究竟,等到看清楚后这家伙立刻爆发一阵大笑,十分欠揍地昭告天下:“她在一条一条删除过往发言,还把一堆人一个个拉黑。“
某只幼崽不自量力的结果自然是成功给自己招来一顿毒打,宫熙琼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好在臭小子还知道选择大于努力的道理,果断递交投名状:“二姐,二姐,你听我说,不用一个个删除拉黑,有简单法子。”
公主施施然递过手机:“记住现在的疼,弄不好的话,那将是你未来一个月的m routine。”
宫熙建一边操作一边嫌弃,明显记吃不记打:“跟个老年人似的,我看你脑子根本是个摆设。像这样,把关键词输进屏蔽设置里,你的世界就清净了,还拉黑,拉得过来么。批量删除有点复杂,要用代码,吃完饭我用电脑给你弄。清空后人家的世界里也完全没有你了,阿弥陀佛,可喜可贺。”
宫熙贤眼看他又要挨揍,抱着我佛慈悲的心理打算救他一命:“没有了吗?以己度人,我们在这里审判人家,没准人家也和女朋友正一起嘲笑你呢。他们肯定会在背后高高在上地说——每个人都该把自己过好,我们自己就过得很有优越感,可居然有人为了一个摸不着触不到的人,哭哭唧唧,滋哇乱叫,就好像有人在乎她的声音似的,真是不自量力,真情实感得可悲,真笑死人了。”
宫熙贤本以为自己免费赠送的加强版售后,怎么着也能让伤心少女再黯然神伤上那么一会儿,没想到的是,宫熙琼非但不觉得有被打击到,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不用以己度人,那根本是必必然的事。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给喜欢打上三六九等,践踏别人的真心,他们有前科的。可惜呀,本大小姐,不,本二小姐,真是一点自卑的资格都没有呢,只当他是个玩具。”
“玩具?”宫熙建突然感到背后有股风,凉飕飕的,一种同命相怜感油然而生。
“没错。被品头论足的又不是我。说我的嬉笑怒骂可悲,可那起码是我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像某些人的人生,就是一场表演,更别说内核还是代理人的,这不正是玩具的定义。以前我觉得他们有给我提供价值,一体还是个体都不算事,现在意义不存在了,也就用不着看破不说破。确实,本质上大家追的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管他是个人还是团队,都是幻想的载体罢了,可是即便都清楚是这么回事,一想到当初被你当作在乎和体贴的那些表现,其实皮下是个傲慢姑娘,是个猥琐大汉,还是会有被愚弄的感觉。被欺骗的一方才有资格睥睨嘲笑,所以一直以来我才是做选择而不做改变的那个,你不好了,那我就不选你。”
要不说自信自尊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保护盾呢,宫熙贤彻底放心,然后就有了逗弄的心情:“哟,看把你能耐的,也不知道是谁丢了玩具跟丢了安全毯似的。不管怎么说,丢了东西很值得开心么?”
宫熙琼臭屁得让人想揍她:“自然是开心的。所谓日行一善,放过别人,就等于放过自己。”
宫熙建听到她这么说,噗嗤一声,笑得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一边举高手机一边戳穿她:“狗屁。我来给大家读读啊。什么如果你发现一个人心性不对,不要理他,放生即可,交给因果。哪来的日行一善,你这根本是隔岸观火,等着看好戏的架势,这才是你的真实心声吧。”
宫熙建没等来人抢手机,讪讪放下手臂,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震惊模样。可是他应该看得出来,宫熙琼自认在此事上学到了人生真理,正处在灵魂坚毅挺拔的巅峰,怎么可能被他一两句话刺激就放弃这难得的高光时刻。
“是呀。为生计丈夫典妻,有人都能做得出来,旁人有什么不能看的。再说好戏还在后头呢,粉丝确实没什么力量,但现在不就有可以势均力敌的瓜葛了么,圈内情侣,哪怕只是荧幕情侣,很难不一地鸡毛,我要等着看谁会是被踢出圈的那个。不过放心,我只是瞧热闹罢了。一个人散发正向的有益的磁场时,自然值得簇拥,反之亦然,我当然是离负能量越远越好。放生是最好的选择,总比像我前几天那样攻击人家好,虽然也只是把自说自话的发言清除干净而已,但怎么不算行善。”
“放生?”
“要不然呢?逮捕吗?且不说马路上我看不惯的人遍地都是,碍眼可不是一种罪,单说我才十六岁,自己都在成长,对任何人都不负有教养的责任,更何况媚男媚女大概率由基因决定,并不能通过教化得以改善。”
宫熙贤有心让她厘清思路,继续引导:“怎么一夜之间就想通了呢?”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宫熙琼哼着歌:“就是这首歌喽。它让我有点同情她们了,我是说那些同我一样追星的女孩子。事到如今,怎么还能继续欺骗自己、继续视而不见呢?难道真的有摄魂怪?但凡他换个好一点的女人,但凡他对自己有过一点旁观者视角的认知,也不会显得他和继续假装的人都如此弱智。我不想贬低自己到那个地步,便不能继续溺爱自己的习惯,何况现在看还是一个实在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习惯。”
除了长相,宫熙建很少有被宫熙琼惊艳到的时候,但这次的确令他刮目相看。他有心讨好便格外殷勤:“要不你干脆设置个半年可见得了,省事还快。哎哎,等等,你没有会员。哈哈哈,你好穷。”
说好的讨好呢?
“你好傻。我已经贡献我的数据隐私给它免费投放目标广告了,还想赚我的钱,没门。再说,这种处处设陷阱,一心只想逼你充会员的平台,被驯服的你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奴性吧。”
“哈,这么大义凛然,说得好像你不用似的。等等等等,君子动嘴不动手……”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受死吧,宫熙建。”
一片鸡飞狗跳中,宫熙贤给爷爷和自己各添了一碗汤。宫怀山接过来,又指使道:“去厨房,让阿姨切盘酱牛肉。”
酱牛肉,宫熙琼的最爱,看来是很满意她这次的成长了。
不过但凡对宫家有点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和宫怀山的育儿理念一点都不相符。他曾说过,一个人若是陷于家长里短、人情世故,精力被霸占的情况下,他的成就注定有限。于是在这之前,除了放松休闲,他看不到追星于一个人的成长有任何意义。
当然,他的理论绝不止于此。他也说,他更喜欢工程师而不是律师建造的社会,因为前者创造,后者诡辩。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每个孩子都没能成为创造者,安排给他们的反而都是逃不开人际关系的组织管理者的成长路线呢?这就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因为他急,因为宫家断了一代人。
宫怀山自是有他做此安排的理由。一个制造型企业,说白了,一直在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进原料,加工成品,卖出去。不可否认,设计师的确是所有环节中最核心的部分,然而他们却保证不了宫氏继续姓宫,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间囤积多少原料最划算。如果宫怀山的时间充裕,他尽可以慢慢来,或者给孩子们更多选择,或者将挫折教育推后几年,可事实恰好相反,他需要他的接班人快速成长,最好在他有生之年将宫氏牢牢握在手里,否则他不在的那一天,群狼环伺之下,谁又能帮他们。
为此他制定了很多计划,除竞争外,去做事,发现问题,解决事情,是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则。对此他大多数时候会暗自庆幸,虽然相比主流步伐,三个孩子走得急了一些,但总好过那些灵魂赶不上身体成熟速度的同龄人。说起来,他见过的遗憾实在太多。有只差一步就能成为灵感缪斯的超级模特,设计师大概等不到她得道顿悟的那一天。也有盼着得遇良人最终却所托非人的无知少女,满怀柔情不过落个悔不当初。更有甚者,等你修炼来一个可爱有趣的灵魂时,却发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可想而知,为时已晚是多少人的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