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杨柳依依。
作为全大明最繁华的地段,秦淮河畔可不止有画舫游船,这里还是全大明文风最盛之地,来往文人墨客、举子学仕数不胜数。
若说文人骚客好风流,全被这莺莺燕燕所吸引而来,那未免本末倒置。
事实上,此地先有文人攒聚,又因文人墨客多出身豪富,才吸引来这么些灯红酒绿。
究其原因,此地有一座备受读书人崇尚的最高学府——国子学。
东晋咸康三年,根据王导提议,立太学于秦淮河南岸,后在北宋年间,又在太学宫前设立孔庙,彰显遵循先圣先贤之道。
此后历经数代,这里一直是江南的最高学府,也是文风最鼎盛之地。
直到朱元璋建立大明,下旨‘建学校,延师儒,招生徒,讲道论德,以复先王之业’,遂将其升格为全国的最高学府——国子学。
此刻,在这最高学府的正门外,正围拢着一群老者,这些人,俱都文帽青衫,须发苍苍,显然都是这国子学的学官。
能叫这国子学大小官员,自祭酒宋讷而下,监丞、典簿、博士等诸多学官全数到场,翘首以盼,可想所等之人来头不小。
可在场中,除了领头的宋讷外,其余人全是一脸不解。
“这祭酒大人是怎么了,区区一个司业,何至于这般兴师动众?”
“真论官阶品秩,那司业不过从四品,论职权位份,祭酒大人才是我国子学主官,那司业不过给他打下手,何至于要劳动他老人家亲自相迎?”
“哪有上官亲自迎接下官的道理?”
诸多下属议论纷纷,场间一片牢骚抱怨。
作为祭酒,宋讷虽已年过花甲,但仍是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他自然将这议论声听在耳里,但他既不计较,也不回应,仍只翘首观望,只将这风闻物议当作河畔清风,左耳入右耳出。
这些人哪里懂得其中道理,这司业陆羽可是天子近臣,此番来这国子学任职,也是陛下钦点,如此身份,来到国子学,天晓得他是不是携了天子密令,来整肃国子学风?
这种人,若不好好供着,难道还能置之不理,甩冷脸给人看吗?
怀着这份担忧,宋讷对这次迎接十分重视,亟待与这陆羽初见,探探此人行事做派。
上值时辰将至,老远处便见一驾马车缓缓驶近。
“来了!肃静!”
宋讷心下一紧,赶忙朝身后招了招手,他自己则又整了整衣冠,摆出拱手见礼的驾势,迎了上前。
“来人可是陆司业陆大人?”
马车停下,陆羽探出头,一望眼前白花花一片须发,登时吓了一跳,再听众人一一介绍,他更大吃一惊。
好家伙,顶头上司祭酒宋讷亲自出迎,国子学上下一众学官尽皆恭候,这驾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中哪位高官过来巡视呢!
稍一寻思,陆羽立马猜出对方心思,这多半还是拜朱元璋的关系,他们才如此礼敬。
既然人家给面子,陆羽当然不会托大自傲,他老老实实下了马车,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道:“有劳祭酒大人及诸位同僚相迎,后生晚辈陆羽,见过诸位了!”
先躬身一礼,他再朝宋讷拱了拱手,自谦道:“祭酒大人乃文坛宿老,下官心慕已久,今日能得老大人亲自出迎,当真叫下官受宠若惊!”
宋讷捋须轻笑:“陆大人哪里话,你初来赴任,对这国子学不甚熟稔,我等出来相迎引介,也在情理之中。”
陆羽也连连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说起来,下官初来乍到,的确对这国子学一无所知,日后怕还要仰仗祭酒大人及诸同僚帮扶照料。”
说着,他又朝众人拱手,朗声道:“承蒙诸位同僚关照,陆羽先行谢过!”态度恭谨之极。
如此谦和态度,自叫宋讷喜出望外。
宋讷早知陆羽之名,更从物议流言中,听过陆羽不少事迹。
传闻,这陆羽得天子看重,一时威赫无两,既敢当堂与胡相争辩,又能扫平江西官场,将一个个封疆大吏斩于刀下。
如此少年英锐,得天子看重,那还不恃宠而骄,飞扬跋扈?
在宋讷猜想中,这陆羽至少是个眼高于顶的骄横人物,可现在看来,他非但不骄不躁,反而谦恭有礼,如此以后的相处可就好得多了。
宋讷心下惊喜,忙招呼着陆羽进入学府,一一游览引荐。
……
国子学后院,密密麻麻盖有一排排学舍。
这里是生员学子们居住之地,也是整个国子学占地面积最广之处。
学舍鳞次栉比,依《千字文》序诸次排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想也知道,排名第一的“天”字号学舍中住的,俱是这国子学中的精英翘楚。
此刻,天字学舍里,几名学子正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陆司业今日已到了学院,连祭酒大人都亲自出迎呢!如此阵势,足可见外面的传言不虚!”
坐于上首的方孝孺口若悬河,率先将话题引向陆羽。
他身旁的杨寓立马附和道:“早听过这陆司业曾救过天子性命,为天子仰为腹心,如此人物,可不叫祭酒大人冷眼相待嘛!”
在这二人身旁,另还有个手捧书卷的年轻人,此刻也凑过头来:“听闻陆司业年不及弱冠,便已被魏公相中,将掌上明珠嫁入门中,如此朝中新贵,竟也能来咱国子学,真不知陛下是做何想法?”
这年轻人名叫黄观,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架不住陆羽名头太响,连他都听到风闻。
三人中,方孝孺最是激进雄辩,常有别出心裁、震惊四座之语。
此刻方孝孺啧啧摇头,思索道:“看来……此人来我国子学,怕不光是来教书授业的,说不得,是陛下对我国子学有所意见,派这人前来整治咱们的!”
另外二人稍一沉吟,立马连连点头,附和起来:“方兄所言极是!”
陆羽初来乍到,只能在宋讷的引领下,粗略游览国子学,他自然没机会深入学舍,听到此刻天字学舍中的议论。
若叫他见了这三名学霸,听得他们名号,定会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