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伯坦-黎明之城-黎明之光壁垒/**:**
即便整个星球的绝大部分地区都在经历着它们的浊雨季节,黎明高地仍旧是晴朗炽热的。主神星的暮光依然刺目,斜映着堡垒金黄色的高墙尖瓦。
这是一片采集能源的宝地,民众恪忠而殷实。执政官蒂宁的统治已经绵延了数百万年,她的权威与智慧使得几乎所有人民都对她心悦诚服,崇敬备至。而卡斯托,作为执政官最忠诚能干的得力助手,自上任以来一直是无可替代的左膀右臂。在卡斯托的记忆中,蒂宁的行事风格始终如一。她谨慎而稳重,对赤铁堡的忠诚之心更是毫无保留。
然而从青丘城的齿轮沟回来后,这位尽忠尽职的副官却因执政官的严令而惴惴不安。
堡垒的侧门下沉至地下层的入口处,高墙遮蔽了暮色光芒,使得卡斯托的亲卫与押解的囚犯一道隐匿在逐渐沉重的夜色之中。穿过入口后方的密道,辐笼中的囚犯便被送到了主基地的地下情报室。
执政官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四边墙角焚烧着幽蓝的烈火,这是黎明之城年节前后的特有习俗。各式精密机巧的刑具陈列在受刑案上,像是在欢迎着远方客人前来享用。
“你便是灾厄,铸血教的那位首脑?”蒂宁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被触灵锁铐住的“客人”。
“您明知故问了,执政官。”被锁链紧紧束缚的霸天虎抬头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因能量耗尽而产生的嘶哑。虽是血肉诅咒传播的始作俑者,灾厄自身却没有任何血肉感染的迹象,看起来与担任殆木庄园的管家时一样。
黎明高地毗邻青丘城。光耀秘卫前脚才在齿轮沟的密道中将这只邪教头目抓获时,漂移与他的手下后脚就到了。卡斯托向领袖之池的武士编了个谎,宣称他们并未发现霸天虎的踪迹与线索。然而实际上,他已及时按执政官的要求将灾厄秘密送往了黎明之光壁垒。
卡斯托火种涌现不安和惶恐,但蒂宁的决意却坚定不移。
“铸血教犯下的罪万死莫赎。”蒂宁冷哼一声,步伐沉稳地走近霸天虎身前俯视道,“你若想保住这条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么,执政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灾厄抬起头,憔悴的面容带着一丝苦笑。她并没有把自己交给领袖之池,而是把他关在黎明之光壁垒的密室中私自审问。恐怕这位忠心耿耿的女汽车人也别有私心吧。
蒂宁也不想同一直以来深恶痛绝的霸天虎弯弯绕绕,毕竟她随时可以直接将他秘密处死。他没有与她商量的余地。
“你的老师天堑祖上曾与精灵王室有来往,你知道此事么?”
“是有这桩事,执政官大人。我深得天堑老师的青睐,被他视为最杰出的弟子。老师膝下无子,所以视我如己出。数年之前,他便将家族的秘密传给了我。想必,您一定对精灵族的一些过往历史很好奇吧?”
在蒂宁面前,灾厄表现得游刃有余,仿佛早已洞悉执政官的疑虑。而站在一旁的卡斯托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佩剑。虽然身为邪教头目的霸天虎囚犯身形枯槁,卡斯托却始终保持警惕,不敢有任何懈怠。
“我想知道,上古时代精灵族被至尊放逐的具体缘由。”蒂宁平静地回应着,始终垂着冰冷的双眸。
“那么您真是问对人了。虽然老师也不一定清楚其中的内情,但他提到过一份由精灵元首保管的秘密协定,其中便用古语秘文记载了上古至尊与精灵王室是如何彻底决裂的。”
“这份‘协定’如今是否有迹可循?”蒂宁皱起眉头,继续问道。壁灯映照着长跪在地的霸天虎的脸,显得他更加苍老。
他的光学镜未曾眨动一下,卡斯托越发不安起来。
“执政官大人,您可曾听说过一件奇事?至尊陛下从地球上带回了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姑娘,还对她照顾有加呢,就连出趟远门也要带在身边。”
“你虽身在流亡,消息却很灵通。”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精灵王室其实有两支血脉,奇尔希·艾露伊就是其中一支王室血脉的后裔。精灵族已经绝迹了,她是最后一位元首,也是最后一只精灵,所以她只能投靠至尊陛下。”
“你说她是精灵元首?”蒂宁的语速忽然快了一些。
“信不信就全在于您了。我相信Prime早就得到了那份协定,而您应该很清楚,整个塞伯坦在古文字研究上造诣最深的人是谁。”
蒂宁眉头紧锁,而霸天虎邪教头目则如同一个冷静的叙述者。他如此有条不紊地陈述着那些引起她兴趣的事情,阴郁的火种显然正在平静表象下暗流涌动。
“卡斯托军长,请速查看铁堡新闻的实时快讯。”
情报官约维克的报告从紧急频道传来。卡斯托与他的执政官对视了一眼后,便从通讯仪中转播了赤铁堡的军方报道:
“在青丘城齿轮沟附近区域被发现的铸血教头目灾厄经证实已身亡,具体情况警卫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新闻播报员的音波在密室的空中荡漾着回声,蒂宁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愈发阴沉。眼前的“灾厄”仍然不为所动地仰视着她,辐笼束缚着他的四肢,他却不曾挣扎一下。
“执政官大人,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他继续开口。
蒂宁一把抽过了卡斯托腰间的光铸佩剑,只刺出一剑便穿过笼栅,刺穿了他的左臂。
在光铸武器灼目的金色闪光中,霸天虎的手臂与躯体分割。诡异如他一手操持的邪教仪式——那副体面而整洁的躯体瞬间腐烂,如同被酸液腐蚀的废渣。唯独那只手臂还鲜活有力,即便失去了宿主也能在笼中惊悚地迸跃。
“这是个衍生体,我们被骗了!”卡斯托道,“漂移手里的那只恐怕也是,我们要不要向领袖之池禀报此事?”
蒂宁将光铸佩剑扔给副官,盯着笼中的独臂,冷静片刻后却咬牙冷冷道:“你小瞧漂移了。把这脏东西处理掉,另外,即刻替我去调查一个人。”
通缉令中的影像显示灾厄有四只手臂,而霸天虎们惯会利用副肢制造自己的衍生体来干一些偷天换日的恶事。灾厄怕是知道血肉母体一旦被消灭,自己行迹也即将败露,才一早就做了两个衍生体以金蝉脱壳。
而他精心设计的这些刻意泄露的所谓情报,也只是别有用心罢了——卡斯托相信,霸天虎想让黎明之城的执政官与赤铁堡的汽车人领袖离心,而蒂宁也明白这一点。
可她却仍然选择揪着精灵族不放,执意要触碰超级领袖有意掩盖的真相。
卡斯托无奈地俯首,他能做的只有听从。
谷水星-天府-飞瀑之邸/**:**
“极光……”
噩梦中的蝴蝶被激光吞没撕碎,连一片灰烬也没有留下。沉睡的精灵终于开始呢喃,缓缓睁开的光学镜在忧愁和哀伤中近乎煞白。
小精灵从一处陌生的卧榻上坐起,深深地呼吸以疏解愁绪。也许是谷水星的风景与虚萤湖附近的那片公园有些相似,让她不由自主地梦见了那只陪伴许久的元蝶。
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晶体藤蔓顺着光滑剔透的浅蓝色墙壁蔓延至远处夜色弥漫的塔顶。墙壁被精致的雕石层层分割,嵌入墙体内部的壁龛摆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品,与色彩搭配的灯光相得益彰。簌簌的水声如同赤铁堡的那场浊雨,声音来自于一座白银雕制的花型喷泉。泉水落入一条围绕于卧榻四周的凿刻而成的溪流中,传来阵阵清香。
“没事吧?”
Prime温和平静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塞伯坦人修长的手指停留在那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上,安抚着小精灵的伤感。
艾露伊一颤,被这触碰惊得猛然回神,这才发现领袖先生正守在自己身边。
她想起自己昏睡前发生的事了。她在星羡宫大殿的宴席上喝下了一杯当地特产能量浆液,却不知道那浆液里含有酒熏素成分。于是她就在那么多谷水星人面前如此自然地宕机了,现在,只怕全星球的人都知道,只要一杯酒就能放倒塞伯坦的超级领袖的近身保镖。
真是太尴尬了。
可Prime怎么会在这里守着她呢?
小精灵定了定神,扶着仍然有些昏昏欲睡的脑袋抬头向超级领袖望去:
“这是哪儿?您不是应该,在宴席上吗?”
他就这么随意地坐在她沉睡了不知多久的卧榻旁,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看着她。艾露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坠入了另一个虚幻的梦境。
“宴席已经结束了,这里是折威星主安排的居所。”Prime皱起眉头,轻声叹了口气。
“给我的?”艾露伊歪着脑袋,柔紫色的光学镜微微亮起,新奇地四望的模样像是受宠若惊。
Prime却忍俊不禁:“你忘了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吗,‘冷冰冰小姐’?”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淡然。这声本该有些戏谑或是讽刺的“冷冰冰小姐”从他口中说出时,反而带着一丝怜爱的味道。仿佛她的本名真的叫“冷冰冰”一样。
“……我知道了。”艾露伊吸了口气。沉下眼眸的小精灵探着身子向卧榻一旁寻去,从床边搜出了那把LEU-X狙击步枪和一副黑色的战斗面罩。
精灵自顾自地整理好自己的装备,收起双翼后又利索地从卧榻上跃了下来。护耳罩将她那双尖尖的听觉器扣住,她起立站定,而后又视若无睹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手脚麻利俨然训练有素,Prime只能蹙眉看着:
“你要去哪?”
“去外面站岗,Prime。”艾露伊驻足回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不需要。”Prime无奈扶额,掩映在指间的光学镜浮现出一丝丝失落的样子,轻叹声中无奈尽显,“既然你喜欢这里……那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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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镜面的面罩遮掩着小精灵的表情,使她看起来愈加疏离而冷漠。可在看见千里镜那小子的时候,以及对折威星主行礼的时候,她都能放下面罩露出笑意。唯独面对他,在登上萨科号之前,她就一直通过藏匿面容来与他保持距离。
面对她的刻意疏远,Prime却只能忍气吞声。在她醉倒在宴席上时,因为不放心把她交给谷水星的侍从照顾,他也很快找了个借口离场,只留十字线在席上应付。
她睡得很沉,在梦中依然呼唤着她的元蝶朋友的名字。听见那声“极光”的时候,对她的怜惜也替代了超级领袖火种里的郁闷。
可是这小家伙却并不领情。
“您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房子,也知道我更需要尽职尽责地完成工作,好赚够钱把它买下来。”艾露伊一本正经地说道,“站岗是我的本职,我一刻也不该休息的。刚才已经失职了,请您恕罪。”
说罢,她又转过身,扇动着轻盈的双翼跃过了脚下的人工溪流。
难得与他独处,她却只是冷冰冰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精灵的整个火种好像只想着如何尽快结束她的差事,领取她那心心念念的双份工资。她就那么想要买下环岛公园的那栋大楼,像个狠心顽固的、坚持着要离家出走自立门户的小孩。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Prime已近忍无可忍:
“站住。”
身后传来了超级领袖的命令。
小珍珠果然驻足,紧接着是一阵沉默。Prime显然看不出这套强硬的做派是否震慑住了她,他宁愿相信可以——就像从前那样。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艾露伊回身望向溪流对岸的汽车人领袖,俯首毕恭毕敬地问道。她尽力保持着镇定,掩藏在面罩下的神色却有些慌惘。
“身为近身保镖,你不是更该时时刻刻……站在我的身边么?”
Prime的眸光始终坚定如一,明明是义正词严而不容置辩的命令,却被他温和从容地娓娓道来。
艾露伊无从反驳,语塞之时,Prime已然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