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两、三百步后,忽听水声渐大。石松紧行几步,爬上最后一个山坡,顿觉豁然开朗,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映入眼帘。只见四面皆是悬崖峭壁,环抱着中间一片开阔平地。正面西边悬崖上一条十几丈高的瀑布飞流而下,泄入下面一片巨大石潭,溅起淼淼水雾。此景颇似山下进门之景,但不同的是此处瀑布高了许多,水潭也大了两倍不止。北面崖前拔地而起一座高楼,坐北朝南,背山面水;楼高五、六丈,占地四、五丈见方;楼分三层,层层退台,每层南面都是一个观景平台。整个楼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美轮美奂。南面山崖更奇,离地约四、五丈处有一块巨石横空而出,巨石宽约两丈,伸出崖壁约三丈;前薄后厚,前端高高翘起,宛如一条巨舌要舔尝山泉,又如一尊狼头在仰首问天。巨石之上有一凉亭,宝顶高耸,四角飞啄,沉稳中不乏俊逸,绝壁之上要建成此亭,不知费了多少气力功夫。
仆人引领二人向高楼而来,其时天色渐晚,楼中已是灯火通明。石福抬头看去,见大门顶上高挂一匾,上面红底烫金四个大字:赤子一家;下面两幅黑底金字的对联,上联:激荡千尺,入深潭,流大江,不舍昼夜东向海,下联:俯仰六合,慕管乐,思诸葛,有数盈虚何问天。石福摇摇头,虽然自己不像刚才打趣说的识字不过一箩筐,但也确实没读多少书,这联匾只是勉识其面而不知其意。进门之后,顿觉耀眼生花。一楼是一个宽敞高大的宴会厅,当中摆着一张径长约一丈的
早有两名侍女等候在门里,见两人进来,立即躬身施礼,然后在前方领路。石福偷看两人,只见皆是百里挑一的丽人,身材高挑,云鬓高绾,面若凝脂,唇如丹朱;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宛如弱柳扶风,衣裙摆动之际,阵阵幽香向后袭来,令人不由心神荡漾。二女较之玉春园的两个头牌绮玉和倚春还要明丽三分,更不要说自己那几房妻妾了。
侍女领二人直上三楼,推门而出,来到露台。只见这露台长约两丈,宽一丈有余,顶上青瓦飞檐,脚下金砖铺地,周围是一圈精雕细刻的乌木栏杆。露台正中有一张长六尺、宽三尺的精致乌木桌,桌上已摆满佳肴美酒。桌旁环立四名鲜衣侍女,同前面两名一样的面若桃花、身如弱柳。见两人来到,侍女一起躬身施礼,上来伺候两人落座,斟酒布菜。
王翼举杯道:“来,大哥,客气话小弟也不会说,今日有缘,我们兄弟在此相聚,先喝了这杯!”石福忙举杯道:“感谢兄弟!今日先是帮我赢了那么多钱,又带我来这神仙地方,如此美景美酒美人,怎可不一醉方休?”二人哈哈大笑,一饮而尽。王翼道:“大哥喜欢,我们兄弟今夜就一醉方休,也不必回城了,就住这里。”石福犹豫道:“住这里?岂不打扰?”王翼道:“打扰什么?别业不就是给人住的吗?大哥放心,这里什么都有,包管大哥住的称心如意!”二人会意大笑,又满饮一杯。
酒过三巡,王翼对着对面悬崖凉亭一挥手,凉亭内立即灯火大盛,同时传来丝竹之声。石松大奇,循声向凉亭望去。只见那凉亭正好在对面山崖上,高度略低于二人脚下露台,空中距离只有七八丈,故而亭中景象清晰可见。此时亭角一人弹琴,一人吹箫,中间地上四名罗裙美人翩翩起舞,正在演一曲《阳光三叠》。那琴箫之声在空谷回荡,伴着瀑布水声忽强忽弱,自是比在长安城中勾栏瓦肆所听别有一番风味。石福不由意兴大发,端着酒杯来到栏边,仰望头顶缺月朗星,俯瞰亭中活色生香,举杯叹道:“古人有把酒临风,举杯邀月,此情此景,方知古人之乐!”王翼哈哈大笑,在座上举杯遥应道:“大哥兴致来了,何不赋诗一首?”石福摇头笑道:“只会发几句感慨而已,哪有凭栏赋诗之才?不过这《阳关三叠》倒是颇合此刻心境,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归座。
王翼忙亲手帮石松将酒倒上,笑道:“我不懂诗,但这首听过几百遍,略知其意。这前面一句当然应景,后面一句似乎有哀伤的意思,大哥为何说符合心境?”石福已是面红耳赤,有了六、七分酒意,他用通红的眼睛盯着石松,结结巴巴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兄弟虽从济南来长安几十年,但总觉得是异乡异土,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故人”说着又干掉一杯,继续道:“不像你们……祖上几代就在长安,父母健在,兄弟成群,过年过节热热闹闹……我们只剩兄弟两个,大哥又是……,一年见不了几次……别人也瞧不起我……”说着竟然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王翼起身抱住石福肩膀,道:“兄弟知道大哥心中之苦了!这样吧,若蒙大哥不弃,我愿与大哥结为异姓兄弟,以后与大哥患难与共,祸福同当!我家就是大哥在长安城的自家亲戚!”石福抬起头,欢然笑道:“兄弟此话当真?”王翼点头:“真心实意,就怕大哥嫌弃!”石福一跃而起道:“求之不得,何谈嫌弃?来,我们便在这里对月结拜!”于是侍女伺候着搬来香炉贡品,对月点燃三柱高香,二人倒头下拜,又互相叩拜;述年齿当然石松年长为兄,王翼又行拜兄之礼。
结拜完毕,再说起话来便更觉亲近。王翼亲手又为石松斟满一杯酒,道:“家父对大哥之兄也是景仰已久,说中书令虽身遭坎坷,但自强不息;在那么艰难的境况下还能坚持求学,才能助太后治国理政二、三十年。真可比太史公,还有左……什么……”“左丘明!”石福一拍桌子兴奋答道,“令尊真这么说?那与我大哥真是默契,他自己也经常这样说自己!”王翼也兴奋道:“看来我们两家真有缘分!那大哥你一定要尽快邀请中书令来此一游,家父一定亲自陪同!”石福笑道:“好,好,想我大哥当此情此景,一定会诗兴大发,当场赋诗几首!”二人大笑。王翼道:“若中书令喜欢,便将这别业送给他好了,没事时可以随时来住。”石福连连摆手道:“那不可、不可……”王翼笑道:“一家人,何必客气?”
说话之间,凉亭中音乐转盛,奏起《羽衣霓裳曲》。四名舞女高绾云髻,斜插金凤钗,身着天青蓝底绣金凤的霓裳华服,随着铿锵有力的音乐翩迁起舞,身姿飒爽飘逸,刚劲中又透着妩媚。石松不由心潮澎湃,再次起身凭栏观赏。舞到高潮处,忽见从对面山崖飞出两个身影,一样的霓裳华服,云髻金钗,只是背后多了两张白色羽翼,在月光映射下与冰肌玉骨相应生辉,俨然便是月宫仙子御风而来。石福大惊,指着仙女对王翼道:“这……”,王翼一笑,手指露台旁一根粗大木柱让石松看。石福这才发现原来有几根细绳从对面崖上连到此柱,仙女便是沿着细绳顺势滑行而来。但见伊人在空中飞舞盘旋,动作如在平地一样轻松自如,但衣襟水袖随风飞舞,一挥便是几丈远,其飘逸俊美又绝非平地起舞可比。随着一曲将尽,两名仙女也已靠近露台。王翼一推石松后背,笑道:“快去迎接仙女下凡!”石福忙抢步上前,两女脚落平台便即解开背带,顺势翻身而下,正好落入二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