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时,那群大爷大娘,见到萧遥之后,一定会露出厌恶鄙夷的神色,仿佛自己活得够久便高人一等。
无奈铁棍叔讲得实在是太好,所有人都像陷入沼泽般,沉迷其中而不可自拔,完全不知道萧遥的存在。
萧遥找到一块石砖便坐下了,也没有试图拍走灰尘,因为这种砖垩会偏偏剥落,实在是没有必要。
老槐树有百年之久,栉风沐雨,见证过几代人的辛酸,不可为不沧桑。可跟蹲在它身下的铁棍叔比起来,便不显得饱经风霜了。
越过那群黄发垂髫,可见赵铁棍皱纹与枯目齐悲,浊泪于污涕同流,似滔滔黄河之远远不尽,若苍茫北海之辽阔无边:
“哀哉……哀哉……然后,我的女儿赵友庆,和我的小儿子赵凤霞……”
碧荫之下,下至三岁小儿,上至古稀耄耋,无一不是一致地抹着眼泪,巴不得将以后三十年的眼泪全部流尽:
“……哀哉……若论天下相见之悲,离人之苦,仅有铁棍叔可尽诉矣……”
“……每听棍叔之语,心中便若千刀齐剐,万蚁同噬……欲霸而不得……”
“……悲哉哀哉,悲乎哀哉泪之至哉……”
“……”
“哈哈哈!”
一声极为突兀的笑声。
就像当所有人在庙堂祭祀,祷告祖先时,一个人突然嘻嘻哈哈,披头散发地跳到牌匾上载歌载舞。
哭泣的人们,突然间忘记自己正在悲伤了。
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语能够形容那个场面。任何一个词汇都是对这个场面的侮辱,能描述这个场景的诗人,晚生了大概一千多年。
“嘎!嘎……”
远方,一只大雁掠过柳梢头,拂过湖面的倒影,发出悠长的鸣声。
“谁?!”
一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妙龄少女喝道。
就算在密不透风的深夜,一个人在后院偷情时,被无意中起来解手的人偷看,也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铁棍叔也停止了讲述。
有人在听自己将到最悲伤的部分时,居然笑了出来,这可是十年来的第一次。
震惊、惊异、异样、恐慌、慌乱……各种情绪都凝固在铁棍叔的脸上,多得连树皮般的皱纹也装不下,所以一个表情也没有。
所有人都面有愠色,目眶眦裂地四处探看,就像一支正搜寻叛徒的军队。
发笑的自然就是萧遥了。
寻出这一点并不难。面对他人的怒火,萧遥不尽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厉害了。就像你荡起水纹,想要止住水波,却引起了更多的涟漪,根本止不住。
有人一辈子的笑容,都抵不过萧遥一天的量。
萧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但这确实是太好笑了……
“萧遥!”一位叫唐小衫的少年大声说道,“有什么好笑,细细说来!”
这位唐小衫,是村里孩童的领袖,而成为头领的资格,便是起虎背熊腰的身姿。
每次萧遥背着新砍的柴回到村落,这些大孩子就会“坐享其成”。他们将萧遥幸幸苦苦砍的柴全部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