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走天涯,倚歌行九洲。
江湖,虽有奇闻逸事多不胜数,但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却占极数。
任意一位在江湖上活过十天的人,都会噙泪拉着你的手,苦口婆心地对你说,行走江湖之人,外功和内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颗强大的内心。
如果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那还闯荡什么江湖?就算痞子不打你,刺客不找你,黑道不杀你,你也照样狼狈不堪,路上的狗见了你也汪汪叫。
于是,有人为了使自己内心强大,逼自己暗入陈仓,杀人越货,劫富济贫,浪迹天涯,却依然被六扇门、白莲社、上三派、下四派的人吓得半死,为后人所调侃。
但萧遥却先天具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在他出生的那一天,紫云缭绕,时有雷电交加,哀雷滚滚;龙吟虎啸,凤翼九天。各方都惊慌失措,道士垂下拂尘,僧侣放下佛珠,觉得既然老天爷给出异象,那一定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结果等了大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
倒是渝州城的郊外小山村内,诞生了一位婴儿。
婴儿自出娘胎的那一刻起,脸上就带有笑容,仿佛最为纯净的一缕阳光穿越天空,沐浴在了他的身上。
稳婆却吓得尖声大叫,差点将婴儿一把抛掉,“笑面胎”、“鬼胎”、“孽胎”等词语,像无数只蝙蝠醒来,扑腾着从她的大口中飞出……
父亲和大伯都认为很不吉利,于是一个提着菜刀,一位高举柴刀,想要一把劈下,解决掉这个“孽障”。
这时,母亲突然醒了过来。她直接赏了他们两耳光,说:“这是我的孩子,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休想动他分毫!”
父亲和大伯根本无法回答,因为那两耳光已经够他们昏迷三个时辰了。
婴儿也被吓住了,发出降生以来的第一道哭声。
“哀哉……哀哉……”
隔壁瞎了一眼的铁棍叔,拄着一丈高的拐杖,一摇一摆地离去了,仿佛在叹息着什么。
铁棍叔姓赵,是一个悲苦的人。
远远望去,他巨大的面庞上似乎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大大的“苦”字。
他自幼丧母,三岁葬父,四岁生小疾,五岁生大疾,六岁瞎了一只眼,七岁瘸了一条腿……尝尽人间悲恨事,看破尘世间;试问人间一百年,多是冰血泪相连……
而他曾经上隔壁王老爷家提亲——毫无疑问地被拒之门外,还顺便瘸了另一条腿。
不过王小姐毕竟还是良心未泯。当时家内一直想扔一把扫帚,她干脆就直接将帚柄剔除,送给铁棍叔,既可以当作拐棍,也可以时时念起她们的一段“良缘”……岂不妙哉?
直到现在,铁棍叔依旧将这根竹杖戳来戳去,像对待自己儿子一般。
总之,铁棍叔的悲情故事数不胜数,如果要说起评书,那么一千零一天都说不完。
不过他还真说起了“评书”。
起初,他蹲在村门口的残垣之下,诉说自己的悲情故事,引得各路大妈大娘纷纷掉泪。
后来他嗅到了“谋财之道”,于是赶往集市,继续述说自己的悲情故事。因为集市上的人很多,所以哭的人就更多了。
在长期的讲述中,他找到了感觉,知道了该如何把握听者的内心。
哪里该悲伤,哪里该欢庆;如果一家人刚团圆在了一起,吃酒喝席,那就必须闹得不欢而散。而情侣之间像云一般,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最令人“为之倾倒”的,则是他将“悲伤”与“欢喜”把握得很好,无论有多令人悲怆不已,多令人愤懑不平,他们都会忍不住听下去。
如果实在没有悲剧了,他就信扣胡编。
久而久之,到底哪些悲剧经历过,哪些没有,他自己都分不清。
成效自然甚丰:市上仿佛一次性举办了九场葬礼,四处都是哭声,剑客垂下宝剑,浪子回到故乡,摊贩扔掉担子,听这位“苦”脸老人讲诉今生今世。
每当铁棍叔讲完后,听众们都觉得浑身上下打了鸡血一般,处处得劲,充满动力,可以再拼搏下去了。
他们的钱币都像溪流潺潺,源源不断地流向铁棍叔的腰包。
烟雨楼上,讲了五十年评书的耿老先生便坐不住了。他的评书不说烟雨楼,在整个渝州城也是一绝,自己也总是引以为豪。
耿老先生虽然只是一个说书人,但几辈人都是听着他的评书长大的。如果没有耿老,烟雨楼自然也没有现今的利润,因此掌柜都要尊他一声叔。
年过七旬后,耿老也默然隐退,在后院自娱自乐,好不逍遥快活。他也曾经受过许多徒弟,如今自然是桃李满天下。
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了程咬金。几个月后,徒弟们都失去了生意,没有什么人愿意听那些千篇一律,比如帝王崛起,封神问鼎,最后阐述人生哲理的故事。而赵铁棍的悲情故事却能够给听众带来情绪和新鲜感。
耿老先生听说这号人物之后,攀比之心复燃,当即决定“重出江湖”,和赵铁棍“一番对决”。没想到却是晚节不保,烟雨楼空空荡荡,除了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友给面,其他人都纷纷涌向铁棍叔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