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凯一进大门,雨夜的狂风便呼啸地将大门紧闭,庞凯一眼便瞧见了那摆在前厅上的灵堂,庞凯对站在灵堂旁掩面哭泣的兄弟家人们道了声节哀,兄弟的家人们似乎难掩悲切,离他远远的,前来祭奠的人已经寥寥可数。
灵位前站着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老家伙神神叨叨地蹦来蹦出,口中念念有词,叽里呱啦的鬼才听得懂,可能是因为这本就是念给鬼听的。
但崇尚科学的庞凯明白,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仙佛鬼神,一切的妖魔鬼怪不过是源自人心和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罢了。
不知为何灵堂两侧似乎都站着一个人,纸钱燃烧后的余烬夹杂着焚香的烟雾在封闭的室内环绕着,像是已逝之人未散的念想。
庞凯一时有些看不清在场众人的模样和这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了长相的这遗相上己逝之人的面容。
“这是什么人?”
“你们看他打扮,一定是城里来的大老板。”
“傻柱怎么还认识这种人?”
庞凯毫不在意周围人们的议论纷纷,一把推开那张牙舞爪鬼叫着的老道,自顾自像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瓶茅台,不慎露出藏在袖子下因为低调而想要极力遮掩的闪着金光的平平无奇的大金表,随手洒在了被烟雾缭绕看不清面容的遗相之上。
“给你小子带的好酒。”
庞凯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怀念逝去的故友。
庞凯自幼离家,在大都市的喧嚣中努力打拼了整整20年,如今终于衣锦还乡,却只叹岁月如梭,故友英年早逝,就此阴阳两隔,他的风光终究无法和故友分享。
随后,庞凯又抽出三支华子点燃,将闪着金光的打火机毫不在意地随手一丢,派头十足。
“城市里的时髦玩意,今天就给你尝尝,可比这香好闻多了。”
庞凯向灵位拜了拜,将两支烟插在香炉上。
雨夜狂风呼啸,又是一阵大风吹来,将紧锁的大门吹开,香炉上的香就都熄灭了。
香灭雾散,那模糊的遗相和遗相后面兄弟躺着的棺材板此刻也在庞凯的眼中清晰了起来,大红的相框看着还挺喜庆。
庞凯轻轻地吸了口手中的华子,便止不住地咳嗽,眼角有泪滑落,他静静地地盯着遗照上傻柱那张傻笑的脸,有些落寞,似是愐怀,生命如同这香烟,燃烧过后终是会化作烟蒂落入尘埃的。
于是庞凯感到有些不喜,就连香烟燃烧过后也是要化作尘埃的,人也注定是要化作尘埃的,所以怎么能够土葬呢?
总不至于这些井中蛙们还真相信借尸还魂,长生不死这一套?
土葬不过是传统封建迷信遗留下的陋匀,庞凯相信好兄弟傻柱是会理解并支持他在这群山中的小镇里推行火葬的。
香炉上的香都灭了,唯有庞凯插进出的两支华子依旧燃烧着,他知道傻柱果然是会喜欢抽烟的。
庞凯看着遗照,他的故友傻柱现在原来长这副德性,和门口那去镇上混过现在回到家乡跟着他混的傻柱长得差不多,一样的傻里傻气,土拉八几。
世界上有相同名字和相似长相的人有很多,更何况这种土地方除了没人叫狗蛋,有的是叫傻柱,富贵,二狗,翠花,秀莲,如花,……,两种巧合加起来还都被一个人遇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将手中没抽几口的华子随手一甩,庞凯的目光这才从遗照中挪开,开始观察随着烟雾散去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的厅堂。
“为什么?”
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周围宾客们一个一个的都乱乱哄哄地令人生厌。
这灵堂布置着张灯结彩,宾客们一个个都穿着大红的衣裳,像是过年。
大厅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双喜。
一身黑色风衣举着黑色雨伞的庞凯显得格格不入,只有他穿着才像是个送葬的。
“什么为什么?”
庞凯面色沉痛,似是愐怀,他有些不明白,他不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之后来兄弟的葬礼上送故友最后一程的吗?
看着周围这喜庆的打扮,庞凯都有些懵了,这是在过年吗?
庞凯并不太了解丧葬习俗,更何说是这种偏远地区,鬼知道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
人死了烧成灰挖个坑埋了就好,何必弄得这么繁琐?
天真的庞凯刚开始还以为应该是好兄弟终于走了乡亲们都很高兴,夹道欢送所以穿着喜庆,像是参加一场婚礼,结果发现这似乎还真他亲娘的是一场婚礼。
随着烟雾散去,灵堂的两侧站着的人也在庞凯的视野中逐渐清晰,左侧是新郎官打扮的纸人,不得不说自古高手出民间,这荒野山村手艺人的技术那是没话说的,那五观上的神态细节简直和边上遗相如出一辙,一样的傻里傻气,丑不拉几,不知道的还以为直接把死人给搬过来了呢,乍一眼看过去小心脏还真有点吃不消。
而右边自然是披着红色盖头,穿着一袭红色嫁衣,未见容颜,只凭身段便知道是婀娜多姿,有着如花容颜的新娘了。新娘似乎因为恐惧而混身擅抖,手腕和脚腕处有着明显的青紫色勒痕,似乎曾长期被粗麻绳捆绑过。
两人各牵着红布的一端,红布上绑着一朵大红花。
庞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推开大门时那绑在门前的大红花以及不远处停着的大花轿子。
纵使不太了解这偏远地区丧葬习俗的庞凯也明白了这是场冥婚,对象还是活人,这是妥妥的封建迷信残留。
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是要下地狱的,庞凯虽然不信什么地狱天堂,但既然都真下地狱了,就何必再遭一次罪呢?
庞凯遇见了,自然是要阻止的,绝不是因为兄弟死了都能有媳妇,而自己还是单身。
毕竟庞凯可是在傻柱生前很爽快地借钱给兄弟而一直没要,连利息都还没收呢!要不是自己兄弟家祖传的千年小三合院挡了庞凯开山修路振兴乡村,庞凯哪好意思问兄弟要回自己借他暂住的小三合院呢?
反正兄弟的肯定也是自己的,兄弟是会理解的。
兄弟之间,庞凯都不好意思提利息,总之兄弟会理解的。
在一切向前看的如今,这可歌可泣的兄弟情啊!如果真的有神仙的话想必它们也一定会被庞凯感动落泪的吧。
主要还是拒绝封建陋习,共创文明和谐新社会。
兄弟会理解的!
庞凯想再抽支华子冷静一下,翻了半天口袋却并没有找到他那宝贝金色打火机,这才想起来打火机刚刚让他顺手扔在了洒满茅台的灵堂上了。看火不够旺庞凯还把他没抽几口的华子也顺手扔了进去,反正庞凯也不过是为了陪兄弟,既然兄弟喜欢便拿去好了。
兄弟的都是自己的,庞凯倒也不介意自己有些东西是兄弟的。
“狗东西,临了还要顺你爹打火机。”庞凯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看着火势渐起的灵堂,兄弟的遗相和他着它躺着的棺材板在火光中渐渐燃烧,连同庞凯对兄弟最后的一点念想一起化作幻影,庞凯也只得打消拿回打火机的念头,虽然上面的金漆也掉得差不多了,但庞凯还挺喜欢的,看着就像很贵的样子。
“没事,下次再从别人那里借,反正也不会抽,吸烟有害健康嘛。”庞凯只得这样宽慰自己。
“咦,那这个打火机是哪来的?”庞凯一时有些记不起来了。也摆,人生往往便是如此,那些你曾拥有的不知珍惜,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就像这金光闪闪的打火机,庞凯想再次拥有却已被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隔绝,如同这阴阳两隔的人间,想要伸出手,却再也握不住了。
不过是普普通通活着的老百姓,又怎么会有将手伸进火中的勇气呢?
至少活着的人人生还在继续,他们还有机会遇到其他愿意被顺打火机的人。
只可惜能让你毫无顾忌顺打火机的那个人终究是又少了一个,重新再得到的打火机也不会再是你失去的那个了。
庞凯无神的眼里似乎再次闪过几许泪花,这次应该不是咳的,也许是被烟熏的。
至少眼前人还在,庞凯依旧宽慰着自己。
眼前人还在,
是的,
眼前人还在!
庞凯扔掉手中的黑伞,推开冲上前的人群,抱起新娘,盖头滑落,新娘被堵住嘴的脸上满是惊恐,如花如花般的脸上遍布泪痕。
这不如花嘛!庞凯多年末见的远房表妹。
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想必她也早已没了印象。
看着如花惊魂未定的脸,原本如花的面容都显得有些狰狞。
“放心吧,离开它跟我走,我会给你幸福的。”庞凯笃定地对如花说道。
在兄弟新婚典礼上抢亲想想也真刺激,血缘有了,兄弟情有了,生离死别也有了,如果再来个孽债,婆媳,第三者,父辈恩怨啥的,应该能上黄金档。
兄弟还活着的话肯定是要被气死的,所幸他已经死了,反正兄弟长什么样庞凯也是记不清了的。
对兄弟的念想自然是随着火光化作了尘埃,庞凯已经开始学着向前看了。
庞凯强行抱着因恐惧而在他怀中不停挣扎着的如花,冷眼看着这些将他团团包围的人群。
“这群畜生,在我家里还敢这么嚣张。”
人群里每个人似乎都在咒骂着,叽里呱啦地混杂在一起,
庞凯隐约只能听到些“疯子”,“神经病”之类的词语。
庞凯也能理解,他总是能和他人共情,所以才会有许多兄弟。在一群人中与众不同的那个总是会被排挤的,哪怕他是正确的。就好像在一群吃咸豆腐脑习以为常的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吃甜豆腐脑的人,那么那个人总是不正常。而坚决抵制封建陋习的庞凯突然出现破坏了他们的冥婚仪式,他们自然是觉得庞凯不可理喻的。
这世界本没有对错,但人定义了对错,便有了对错。
纵使被井中之蛙们团团围在自己家中庞凯也毫不慌张。
“疯子,快把人给我还回来!”那先前被庞凯一把推开的老道士不顾身上燃起的熊熊烈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玩命地冲向抱着如花的庞凯。
老旧的道袍在烈火中飞舞燃烧,那一看就是骗子的猥琐老道在明亮的火光映衬下居然倒也有几分修仙幻想小说中那可上天入地,穿梭凌云火海的修行者风采。
可惜在庞凯眼中的现实里,哪有什么毁天灭地的术法直冲云霄,也并没有什么险象环生的刀光剑影,不过是个着了火上了年纪的猥琐小老头发了疯似的向他冲来,二十出头年轻健壮的庞凯理所当然地一脚便将这垂暮之年的小老头再次踢翻在地。
“老神棍,装什么大师。”庞凯阴冷地说道。
庞凯可怜地看着倒在地上在火光中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的小老头,大堂外乱哄哄的,傻柱领着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及时冲了进来,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庞凯泰然自若,他早早地便让傻柱去报了警。
庞凯相信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同志们肯定会给这些被封建迷信思想荼毒的井中蛙们应有的惩罚。
“不!不!不!”
那虚弱老道士看着涌进来的民警们和傻柱呜呼一声便彻底晕了过去。
“违法集会,聚众闹事,诱拐妇女,私闯民宅,你完了。”
庞凯冷笑地看着晕倒在地的老道士在火焰中发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