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盛接了银子,与母亲两个千恩万谢一番,转身去了。
尤盛走了,围观的人也“呼啦”一下散去大半。只因这些人与投诚之事或多或少有所关联,见官府真的兑现承诺,都赶紧跑回去通报信息。结果,这一天陆续来了十几个人,说明招安之策果然有效。自此,见官府此招并非诱杀,山贼中不少人便扛起木牌前来投诚。到第八天,胡岚检点木牌,竟然已收回二百余块!挨到招安限期截止,投诚者共有二百六十八人。此时徐阶思量,余下的山贼无疑都是冥顽不化之徒,感化对他们已经不起作用。在招安过程中,徐阶、胡岚从投诚者口中已探明余寇可能的藏身去处,并招募到愿意戴罪立功者担任向导,于是,当即知会卫指挥使王畿,即刻发兵征剿。由于山贼已被招安大半,实力大损不说,心态也被涣散得失魂落魄、斗志全无。官军进剿后不出十日,捕获贼魁郑仰新等二十余人,余寇作鸟兽散。郑仰新被打入死牢,只待秋后处决。
为患多年的山匪被事半功倍地一举根治,徐阶的政声在官场上传扬开来。但延平府真是个多事之地,还有一块比剿匪更难的“硬骨头”等待着他,这就是治理银矿盗采。
有明一代,银子是金融领域身份高贵的矿产“宠儿”。中国开始使用货币在四、五千年前甚至更早,《史记·平准书》载:“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所以来久远,自高辛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汉书·食货志》载:“金、刀、龟贝所以分财利、通有无者也……兴自神农之世。”《初学记》载:“黄帝采首山之铜,始铸为刀。”
充当货币的物质先后有贝类、铜、金、银、绢帛、纸币等,但贝类作为早期货币只昙花一现;金、银由于稀少,长期难当流通主货币之责;绢帛作为货币因体大物重、不便分割、难于运输及储藏等缺点而遭到淘汰;只有铜币,兼具产量充足、方便携带及储藏、难以仿造等优点,在很长历史时期中几乎独力承担了货币流通重任。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实行巩固中央集权措施,包括统一货币。规定货币分黄金、铜钱两种,黄金为上币,单位为“镒”;铜钱为下币,币面铸“半两”字样,表明每枚币重半两,称“半两钱”。公元621年(武德四年),唐高祖废五铢钱,铸通宝钱,使钱币名称与重量分离,进入“年号钱”阶段。
到宋代,商业的发达要求有大量轻便货币相适应,铜钱笨重不便,极大阻碍了商品交易发展。宋真宗年间(公元998年至1022年),成都有十六家商号印制名曰“交子”的纸券,代替铜钱流通,即最初的纸币。由于是私人发行,故称“私交子”。但因信用度低,不久被朝廷禁止,并在四川设置益州交子务,负责交子发行,称“官交子”。1276年(至元十三年),元世祖收兑江南流通的纸币(南宋的关子、会子),禁用铜钱,发行中统钞,统一了全国纸币。
纸币虽方便流通,但却有着容易因滥发而严重贬值的天然缺陷,宋、金、元各朝都没能避免纸币反复恶性膨胀。明朝也不例外,洪武八年(1375年)三月发行“大明通行宝钞”时,每钞值铜钱一千文(一贯)或银一两(但严禁民间使用白银),每四贯值金一两。此后,朝廷屡次增发宝钞,到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民间重钱轻钞,每钞只能兑铜钱一百六十文;及至成化年间,每钞仅能兑铜钱一文,即通货膨胀达到一千倍!
然而在此期间,白银却悄悄占据了货币流通舞台。
西汉以前,白银多用于制作工艺品,到东汉后,市面上偶尔可见其作为支付货币。究其原因,主要是数量较少,无法满足货币流通需要。但这种情况因郑和下西洋发生质变,船队带去的丝织品、瓷器、茶叶等具有极高价值,使外商趋之若鹜。同时,弘治年间,明朝金银兑换比例为一比六,而西洋是一比十二(日本为一比十)。由于这两个原因,使大量白银流入国内,支承其在纸币贬值情况下与铜钱一并担当起流通主货币职责,而这一状况又刺激了银矿开采乃至盗采。
明初,朝廷允许民间少量私采银矿,只要课税即可。但随着白银成为实际上的主流通货币,巨大利益使朝廷收紧了开采权。宣德年间,朝廷设立开采银矿官局,严禁私矿,并制定“私煎银矿罪”,凡福建、浙江等处军民私煎银矿者处以极刑,全家迁居化外;聚众偷挖者发配云南边卫充军。
福建是明朝银矿传统产区,而延平府又是银矿富集之地,矿山不下几十处,以尤溪县为多,规模较大的有银沙坑、银屏山等。其中,银屏山是延平府辖区内最大银矿,由银场局监矿太监莫尤负责管理。这位莫公公自己从中大捞特捞,又让义子许苟在银屏山周边盗采,大发横财。许苟还在盗采中几次酿成惨案,死了十五名矿工,闹得民怨沸腾。
徐阶召集同知阎洁、经历何子明、税课司使燕南、司狱司主官孙凯等有关官员探讨整治盗采银矿事宜,但得到的意见不是强调困难,就是主张拖延。他心中明白,官员当中有不少在盗采中得了好处,不想断了“财路”,自然对治理持消极态度。
于是,他顺水推舟地笑着说:“诸位言之有理,好吧,此事容本官深思熟虑后再做商议。——李大人来信说他养疴颇见成效,不日或可复职。既然如此,等他回来再筹划此事也不为迟晚嘛!”
众人纷纷赞同,一身轻松地四散而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