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欢缓缓摇头说:“天下第一不过是我为了敛财的虚名。”
“就是这个!”蒋岸咬牙切齿起来,“你有这样上乘的功夫,却甘愿做一个没有底线的财奴。”
李子欢红了眼,在被风雪吹得凌乱的发丝间轻声说:“那又怎么样?武功能当饭吃吗?这世道又不是话本小说,闯江湖的都他妈是乞丐、土匪。”
蒋岸起身又下一剑,李子欢只是抽出软剑的瞬间就把蒋岸的剑弹崩了,蒋岸的一只眼睛也立刻破碎。
“呃!”
蒋岸捂着脸跑走。李子欢乘胜追击,一袭白袍沾满猩红,殷红的软剑缠上蒋岸用于拿剑的手,一抽,那只手的腕上顿时血流如注。蒋岸拼命抵挡住致命的攻击探进身上的要害,已然筋疲力尽。
跳进厨房后,蒋岸一脚踢飞砧板上的菜刀,李子欢躲过了菜刀却被砧板狠砸了肩膀,他闷吭一声,拿起菜刀掷回去,蒋岸用那把断剑打偏了它。
李子欢把装水的桶踢翻,借着湿滑的地面飞身袭来,蒋岸连忙转换方位,却在踩到水后狠摔一跤,这一摔把他的五脏六腑都要震碎,蒋岸狼狈地在地上翻了个身,呕出一滩血。
李子欢冷眼看着地上如同鬣狗的人,不急不忙地拿出飞镖,一半脸映在带有蜘蛛纹饰的玄铁飞镖上,一半脸对着毫无反抗之力的蒋岸。
飞镖飞出的一瞬,蒋岸看着他闷笑,扎入背脊后,身体控制不住地挣扎起来。
李子欢又拿出一枚飞镖,走近了些,这时庞青也跑进厨房,用身体挡住蒋岸说说:“别杀他!”
李子欢变了脸色,斥道:“滚开!”
“他打不过你,何必把人逼死?”庞青问。
“他今天就活不成。”李子欢目空一切般说,“你不滚开,连你一起杀。”
“你们……你们……”庞青喘着气说,“你们不是师兄弟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子欢讶异地看着庞青,蒋岸也若有所思起来。
“你究竟是谁?”李子欢问。
庞青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沉默着避开视线。曾经的他作为魔鸠的头杆杀手,虽然鲜少与李子欢他们交手,但都各自久闻其名,那时他带着面具,一套行云流水的蚀月剑法名动江湖,李子欢在同时期的使出的暗蛛飞镖和鬼影杀更是名声大噪。庞青知道李子欢和俏娘的交易,李子欢却从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是镖局的一个伙计,你要杀他,就给我一个必须杀他的理由。”庞青说。
李子欢有些想笑,把话扔回去说:“给我一个你护着他的理由呗?”
庞青想了想说:“这是我家,你在这里杀人我总免不了被查。”
见李子欢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紧接着说:“你或许是有手段免于刑罚,但我不得不谨慎。”
李子欢狐疑地看着庞青说:“我跟他有些私人恩怨。”
庞青回头看了一眼蒋岸,他依旧在频频作呕,只是阴郁地看着他们二人,完全说不出话。
庞青问:“什么恩怨?”
李子欢有些不耐烦,说:“不重要,就算没有恩怨我也会杀他,谁让他就是该死呢。”
庞青一下子想到俏娘,继续问:“有人买他的命?”
李子欢又惊讶了,他没想到庞青能说中,于是挂上了揶揄的笑,说:“是啊,你能说出我们是师兄弟,想必你是知道我们的,我被扫地出门,蒋岸脱镖入匪,现在啊,我不想再躲,反正他和顾恩我都看不顺眼,何不一起解决、痛快了事?”
庞青沉静地看着李子欢,李子欢被这种审视的眼光看得很不痛快,冷眼道:“滚开,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蒋岸不过是个土匪,死一个土匪你怕什么?”
“你真的是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人吗?也许你被蒙骗了。”
李子欢再也没有耐心,直接一剑砍去,庞青迅速躲开,李子欢也不在乎,顺势解决了奄奄一息的蒋岸,一剑封喉,血溅白衣。
庞青看着血流过来,沉默地移开脚。李子欢眼底尽收戾气,板着脸走到厨房门口,脸对着门外说:“你要是敢报官,就是这个下场。”
庞青没有回应,李子欢也没有停留,缓步离开。
庞青背对着蒋岸的尸体站了很久,最终回头看了一眼,很快阖眸,迅速走出门离开了家。
他漫无目的地走,忽然心脏一阵绞痛,他脑海里盘旋着许多画面,全都是关于俏娘的,曾经他饱受恐惧的折磨,害怕面对当年那无情的举动——把曾经救过自己的福敏从床底扯出来,最终导致福敏被魔鸠寨的合作伙伴欺凌。原先他总在想,只要福敏还活着,他一定会找到她,好好补偿她,比最忠诚的狗还要忠于她。
可是他现在依旧感觉痛苦无比,因为她不停地让他杀人,也不停地让他旁观别人杀人,俏娘数次当着他的面欺骗他人,他也只能选择推波助澜。
他为了补偿一个人,欠下了更多人命债。庞青头脑发晕,看着灰白色的天空只觉天旋地转,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处属于他的安宁之所。
命运将他指引到我身边,当他看到我趴在地面上沉郁不已的模样,胸膛赌着的一口气达到膨胀的顶峰。他弯腰将我抱起,我疲累到没有任何动作,任凭他的手臂颤抖地拥住我,他的头靠在我背上,一阵战栗中,几滴热泪落入我的毛发里,我逐渐反应过来,缓缓转头看着失声痛哭的他,心中满是迷惑,他为什么这样伤心?一个杀手……感情这么丰富的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所以疑惑,又似乎能理解他的悲痛所以平静。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庞青睁眼,满怀慈悯地看了看我,眼泪依旧簌簌地往下掉,他浅笑着,眼神似乎在跟我说:“你也能体会这钻心刺骨的痛吗?”
如果我会说人话,我会回答:“能。”
后面我就一直待在庞青身边。
蒋岸的死对于俏娘来说原本是件小事,偏偏被她的妹妹福颖看到,那日福颖带着巧月一起报官,直接震动了整个雪城,一时间,雪城的大街小巷无一不在传镖局当年顾、李、蒋三人的恩怨,舆情闹得太大,甚至惊动了暂时驻军在淮镇的王善民。
一日,俏娘联系庞青速来王府议事。
庞青和我走进王府的后花园,看见俏娘抬眼看着一枝梅花独秀枝头,脸色不是很好,看梅花像是在微微翻着白眼,常伴俏娘身边的侍从倒是一直笑眼盈盈,看到庞青来,慵懒的眉眼更添几分喜笑颜开。
俏娘听到声音随即转身对庞青说:“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大人的侍卫,江啸,江大人。”
俏娘指了指身边的侍从,江啸看到手势后笑着说:“诶~什么江大人,格格太客气了,你们都叫我江啸就好了!”
这个侍从居然是别人的手下,我心想,看来这个俏娘也受制于人。
“我知道。”庞青忽然说,“你是那天按住蓉心的黑衣人。”
“呃……”江啸面露尴尬。
“他在雪城做的所有事,都是我的意思。”俏娘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庞青垂眸道:“我知道。”
“这次蒋岸的死闹得太大,滂山土匪恐怕仍然会来找李子欢复仇,王大人托江啸告知我们,他会尽力保持低调不打草惊蛇,而我们需要做的,则是引诱人心涣散的滂山众匪首落网雪城。”俏娘字字铿锵,故意强调的语调中隐隐有些怒气,“我过去卧底魔鸠的身份还能派得上用场,你们倒时可要好好配合,切勿露馅。”
我恨不得转倒着脑袋看俏娘,什么玩意儿?到这会儿你又成了朝廷的人?你到底是土匪还是“官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