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发自内心的表情很快就被她收了回去,但夜愚知道这群柜员就是如此的性格。“平等对待”只是被银行所框定的上限,趋炎附会才是柜员们的下限;以阿谀奉承为荣、以自尊自爱为耻,这才是她们的三观。
摆谱的柜员在将他的身份证于桌面上各个仪器间甩来甩去,像是以此来对他进行羞辱。但在见到夜愚只是一直保持绝对的蔑视和冷酷后,她才自知无趣地,快速地完成对他业务的办理。
在给夜愚办理完业务后,她也没有像对待别人那样的,对他进行基础情况的说明。只是像赶瘟神一样地,把五枚银币和他的身份证以及还款证明都拍入了交接的凹槽内。
夜愚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了她一秒钟,在这一秒钟内他的脑海中又闪现了那些恐怖的幻境。
“杀了她,把她活剐!”
无数的怨灵在他的脑中咆哮,命令着他将对面的女人干掉。
不过,现在夜愚的精神状态可没有手术时那么差,所以并没有被幻境支配住意识。
他快速摆脱了幻境,回到了现实。
紧接着他在女柜员那“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目光中,从凹槽内抓起银币和身份证,并将这两样东西都放入了衣服内衬里。
接着他又看了眼还款的证明“2599年-12月25日,还款5000贝元,剩42万贝元待还”,这时他眼角冒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的反光,随即他就将这张纸也塞入了内衬中。
目前夜愚所在的国家——贝俄肯,她的货币名称是“贝元”,货币面值就是金精、云银、白钢、黑钢、灰石,分别代表万、千、百、十、一。
关于这比42万欠款的由来,是因为他从18岁开始,就凭着优异的成绩向银行贷款,这个行为直到在克鲁兹职业学校读完医疗专业为止。
到22岁毕业时,前后光是贷款就贷了50万出头。一年学费10万,加上其他的学杂费,吃喝则是能省则省,但最终还是花了50万出头。
……
夜愚算了算,这个“医疗学业贷款”还有有84个月要还,也就是7年。
真是个看着就让人感到压力巨大的数字,多少工人一辈子的挣不到50万,而我光是读了四年书就花了50万。
夜愚心里唏嘘不已。
他一边向银行外走去,一边回忆着过往。当初他要是没有贷款上学会怎样?会不会就不用这么拮据了呢?
像他这种出身卑微的底层,本就是不可能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的。
不过夜愚有一个秘密一直都没有让别人知道,那就是:自己是穿越者。
凭着自己上一世在地球接受的教育和社会阅历,在这个世界的学校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优势,因此才以扎实的理论基础一路向上攀爬。
当时他就以贫民身份和学阀子弟比拼不落下风而闻名,因为那些进阶考试的卷子内容压根就不在教材上。而普通人是没有资源去各类补习班开小灶的,所以再天资充沛的贫民学子,也会被卡死在最后的中升高阶段。
但这个世界是靠文凭说话的,没有文凭就只能去最底层的工厂工作,在贫苦中永世不得翻身。
……
“读书至少还有点希望,要是不读书了,现在自己估计在哪个工厂里打着螺丝吧……”夜愚在心里暗道。
……
不过,现在夜愚的生活似乎又都回到了原点。整个世界总有几个像他这样的不确定因素的出现,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无伤大雅的,出现后再碾死就行了。
夜愚发出了几声自嘲的轻哼,随即又一段回忆又出现了。
《贫民学子的成功》,当时的报纸头版,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银行和教育机构借着自己的例子来大肆宣传,鼓动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去贷款学习。
接着是各路职业媒体和自媒体的到来,纷纷采访背后的家庭成员,把他们给捧上了没有阶梯的神坛,让他们全都迷失在了利与名的幻境之中。
而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世界的血亲被腐蚀、被洗脑。
无数次想将他们重新拉下来脚踏实地,却发现早就没了可供他们落地的阶梯。
他们迷失了,将“我教出了个厉害儿子”的标签烙印在了自我思维之中。
他们活在了虚幻的自我陶醉中,开始变得慵懒、开始不再工作、开始指望“欠了他们”的儿子来养活他们,并给他们提供最优渥的生活。
……
夜愚试过反抗,但这个世界有着一条通行的法律:《鼓励生殖法》;里面规定着,子女需要无偿将可支配收入的50%~70%用作供养血亲的生活费,以此来激励人们疯狂的生孩子。
对于这个规定,除非做父母选择不要,但哪个人又抵挡得住成为人上人的诱惑?哪怕这个代价是吃人,但只要有机会他们肯定会毫不顾忌。
除非他们本身就是人上人……
夜愚在反抗之后,一下子就成众矢之的,所有认识他的长辈都对他口诛笔伐,所有工作的同事都挥舞着“道德与法律”的大棒来攻伐他,人人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逼迫他服从,逼迫他回到乌合之众的群体之中。
夜愚在那短短的几年里,他的心境由最初的窒息,到愤怒的反抗,又到失败的倦怠,再到改变无望的无助,到心死如灰的凉薄,最后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绝望。
再之后,夜愚就从中产急速地跌落回了赤贫的状态。舍不得换衣服、吃不起正常的食物、没有存款、没有未来。但他又成了媒体眼中的城市楷模,道德模范,接着又是和几年前一样,借着他的事迹大肆宣传,将服从的概念烙印在人们的心中。
……
对于夜愚而言,尽管自己是穿越者,掌握着丰富的信息差优势,但又如何,25年都没有觉醒穿越者福利的“金手指”。没有外挂的支持,一粒凡尘是斗不过整座仙山的。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活出个清高,再活出个高傲。孤独,就是对这个世界力所能及的抗争;就是告诉那些恶魔:“你们能打断我用以行动的脊椎,但永远别想改变我追求公平的思想!”
……
直到去年,在重重的压力累加下,夜愚的精神出现了异常,时常会莫名其妙的就进入一个个恐怖的幻境。幻境无比真实,他不知是真有鬼神在诱使他,还是自己单纯的臆想。
总之,他疯了。疯到了极致,疯到他自己都不认为那些是异常的,并将那些疯狂当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疯狂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他只是把那些疯狂的幻境当成是吃撑了,或者是喝胀了;虽然难受,但这也只是生存的一部分。
原本夜愚认为,自己会这么一直下去,直到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而死去。
不过自从他疯了后没多久,公司办事处的对面就开了一家酒吧,那里酒保是个没有什么架子的壮汉,两人之间聊得很欢,那酒保时常能让夜愚高兴地笑出声来;而公司的财务处里也来了一位美女,每次见面都会主动邀请他约会的美女——“茉莉”。
似乎,他彻底失控的速度被友情给缓解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