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愿效仿顾家,拿出全部家资,交于国库。虽相比减免的税负不值一提,却也能解一时之急。”
圣人听了这话,倒是心情好了些。他笑问道:“你爹知道么?”
卢照安义正言辞:“能为大成贡献一份力,父亲必定十分高兴。”
十年之期已到,离开卢家时,他是打算带着母亲走的。从此四处寻医,以期母亲能有重得清明之日,能够再度靠自己的双腿丈量河山。
卢家偌大家业,几乎都是他一人挣下。他刚接手时,便震惊于卢家内里的虚空,看着繁盛的一个家族,内里竟是靠着典当才维护的体面。
卢家人薄情,若是他离开卢家,必不会让他带走毫厘家产。也不是不能使些手段,将那些财物带走。只是他不愿花心思在这上头。反正他能从前能挣来的银钱,难不成往后便无法挣得了么?
更何况,正如顾窈娘说的,他手中握着巨富,便当真能瞧着那些人草根树皮、他自己燕窝海参么?
显然他是狠不下这个心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将他没法带走的财产全都上交了国库。便是卢家其他人心中如何不满,也都不敢多说什么。
圣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卢照安与卢家其他人不一样,他也是知道的,倒也没有揭穿。
“自古以来,若是到了灾年,朝廷多少都会减免些赋税。只是朕没有想到,第一个和朕说这件事的,竟会是你小子。”
卢照安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又躬身行了一礼,把圣人逗得笑了。他知道卢照安平日里是个少言的,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减赋,国库难免空虚,如今内忧外患……圣人面上不由再次爬满了愁色。
瑞宁公主猜到了他担心什么,笑道:“爹,表哥还有话呢。”
她笑吟吟瞧着卢照安,卢照安听圣人开了口,方才道:“草民以为,若是圣上能够提升百姓商贸自由度,鼓励新产业发展,百姓有事做、有饭吃,自然不会生乱。而若是朝内商贸发达,所呈赋税或许不降反增。”
圣人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为何不降反增,略一思索,却又笑了起来。减免赋税,免的终究是少数,多数还只是减赋税。地税、丁税这些固定的不算,商户多是按分成纳税。那自然是贸易越是繁盛,能够收归国库的银钱便也会越多。
圣人佯作不耐地摆摆手:“什么草民不草民的。卢家小子,说起来,朕还是你的姨丈。”
圣人上朝迟到的这段时间,便是在永安殿同卢照安和瑞宁公主谈这降低赋税之事。说起来容易,具体如何实施、减免几成却都要一一敲定。
此时,圣人言罢,场中一片哗然。便有着了深紫色鎏金提花官袍的朝官出列,向着御座上的圣人陈情。
朝廷百官的服制皆有定例,这深紫色鎏金提花官袍,便是司监察谏言的御史的官袍。
出列之人是周御史。
朝上设的御史有四人,只是其他人却少有在朝堂之上当着同僚的面参人。倒是这位周大人,最是古板刚正,脾气犟,便是在御史中,也算是言辞大胆的异类了。
他平日里最是对瑞宁公主身为女子却出入朝堂之事颇为不顺眼,此时出列,几乎不用多想,便能猜到他意欲何为。
圣人在上,诸人自是不敢交头接耳,却也大多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静观其变。
王成献老神在在地揣着自己的和板,眼神定在脚下的地面上。
周大人未语先是一声长叹:“陛下啊!”
贞隆帝眉头皱了皱,却又有着习以为常的放松。显然,周大人在朝堂上这般做派,也不是第一次了。
周大人虽是胆大,却也不是不知死活。他先看了一眼圣人脸色,见圣人依旧面无表情,这才继续道:“这自古减免赋税,多是灾荒年。如今好端端的,便减免税赋,怕是容易惹得人心浮动,易得生乱啊!”
圣人只似笑非笑地反问:“周爱卿,当真觉得如今还是太平盛世么?”
周大人便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如今流民四起,可如今不是有顾家拿出了银子,国库也拨了些银子去赈灾吗?到如今隐隐便能止了这场祸事,又何必再减免税赋?他得圣人信任,边塞的情形也知道个一两分。他自是担忧国库空虚怕是惹得边境不稳,却也没法子在朝堂上将这事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