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仍慢声答道:“方案是好的,我也看过,所以我才在上面签字。但是,看过不等于核实过。落实上有没有按照方案上的来执行?执行了有没有打折扣?有没有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的现象?有没有以次充好借公肥私的行为?这些都有待查证。”
“也不需要你查证,索性我就自己招供。”吏部尚书朱国祯冷哼一声,抬眼望向沈一贯:“你说的这些现象在赈灾的过程中都有。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洪弹劾过,应天府尹张启民也上过折子,内阁阅过,你们也看过。先压下来,你们也同意过。现在却拿着这件事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朱国祯一声低吼把本来就非常安静的大殿震得回声四起。
话说到这里,顾成宪不得不说话了,他低咳一声毫不掩饰的说:“平函兄,不是我们想干什么,而是你们想干什么?北方战事吃紧,西平、文宁、广宁先后失守,孙得功叛变,刘渠、祁秉忠战死,辽东各地纷纷急报。尔等却压着粮草不发,借赈灾之名,行贪墨之实,如此种种,干脆户部、兵部这两个差事都让你们兼起来,我们也不用来议这个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发紧张起来,望向了顾成宪,转而又望向了朱国祯。
这时,魏忠贤开口了:“议事就议事,别动不动就甩袖子不干。皇上没有免你们的职,你们自己也免不了你们的职。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杆秤在皇上手里。今天话说到这份上,索性就敞开了说,把辽东粮草转运的事理清楚。你们内阁拟票,我们司礼监批红,也算为皇上分忧了。”
天启继续摆弄着手中的七巧玲珑塔,煞无介事的听着。
“好,那我就报几个数据吧。”朱国祯说道:“京都以及涉灾的各省、府、县共设置赈灾点一千零二十五个,下派官员两千五百二十一人,接济灾民二十余万。沈一贯说的对,在这么庞大的数字背后,确实存在着假公济私的行为。都察院以及各地监察御史也都上过折子。我们内阁压下来不是不想管,也不是同流合污,只是想着政局稳定后,再秋后算账。如果现在把人都抓了,谁去赈灾?你们去还是我去?”
朱国祯依旧毫不相让,步步紧逼。
“既然,平函兄报了数字,那我索性也报几个数字吧。”沈一贯剑眉怒怼:“济安街赈灾站,每日进粮二百五十一担,每日赈灾仅用八十一担,真正用到灾民身上的仅有四十九担。四十九担粮对几千灾民,薄凉如此,又何谈赈灾。”
“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想知道这些粮食去了哪里吗?那我告诉你,所有省下来的粮食全都运往了山东、河南、甘肃、山西这些重灾的省份。没有中央的备粮,这些个地方只怕早已白骨累累了。”
所有的目光又望向了叶向高,沈一贯沉默了,朱国祯也沉默。风起云涌的大殿也霎时变得风平浪静。
天启皇帝依旧摆弄着七巧玲珑塔,似乎殿上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喜欢大殿上的争吵,也喜欢争吵后的沉默。阴极而阳动,沉默之后,该打的雷便会打出来,该下的雨也会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