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诸位都不说话,那我就说说吧。”杨涟直了直身子打破了沉默。他转身扫量众人,依旧是不急不慢,却透着一股笼盖四野的气势:“外有强敌,内有天灾,国事艰难如此,端赖我们同舟共济。我先说户部。去年预算两千五百万两,年底结算三千二百五十万两,亏空达七百万五十两。这七百五十万两流到哪里去了?全去了兵部的账房,除了西南平民匪,一大半充当了辽东的军费。辽东战事吃紧,这也无可厚非,大家都节省着这点,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真金白银用到刀刃上就行。可是,在孙承宗承的折子上,竟出现了未战先议和的荒谬之举,朝廷的军费成了议和的赔银,仗没打就失了先机。照这样下去,这军粮送抵之日便是女真攻城之时。这些兵部也该担着......”
“无非就是罢官免职......”顾成宪再也听不下去,不待杨涟说完便立刻顶了上去:“战事如此,首辅大人认为谁干合适,就让谁干吧。”
“顾成宪。”叶向高倏地转身盯向顾成宪。
这时,魏忠贤又说话了:“我再说一遍,议事就议事,不要动不动就罢官撤职。这是在做给谁看?真要是耽误了国家大事,就不是一个罢官撤职能算了的。”
大殿上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我说这番话并不是想问谁的责。”还是杨涟打破了沉默,他依旧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如果要问责,我作为首辅当负首责。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国事艰难,全赖诸位勠力同心。”
顾成宪似乎已经豁了出去,依旧不依不饶:“勠力同心?敢问首辅大人所指的勠力同心是不是指御史言官集体逼宫逆上?”
“砰”的一声天启皇帝的七巧玲珑塔突然滑落到地上,檀木搭成的骨架四散开来,飞的到处都是。众人见状心里一惊又是齐齐跪下。
天启这才抬起头,先是望了望站在左侧的四大秉笔太监,然后又望向右侧的五位内阁大臣,最后将目光落到杨涟身上厉声问道:“昨夜那些御史谏言,要朕亲贤臣远小人。杨涟你说,这大殿之内谁是贤臣谁是小人?”
“回皇上,这大殿之内皆是大明肱骨之臣。”
天启又转身望向魏忠贤,问道:“你说呢?”
“秉主子,杨大人所言皆实,殿内都是大明忠臣,没有小人。”
天启似乎对两人的答话甚是满意,大袖一挥:“既然没有小人,那就是言官危言耸听,挑拨我们君臣关系,该死,该杀。你们说朕杀错了吗?”
魏忠贤最先答道:“回主子,没错。”
怎料天启眉头一挑,望向杨涟等人,厉声道:“朕不要你说,朕要他们说。”
跪在地上的杨涟、叶向高等人先是侧目互视,然后把头埋的更低了,大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寞,时间仿佛也在此凝滞了。
天启对这样的沉默显然很不满意,他徐步走到杨涟身边,然后弯下身侧头看了一眼杨涟,又转向叶向高、朱国祯,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一贯、顾成宪的身上:“好啊,好啊,都说我大明党派林立,明争暗斗,朕看全不尽然,说这话的人全都其心可诛,其心可诛!魏忠贤,你去查,好好地查,什么东林党、浙党、楚党、齐党、宣党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过一遍。告诉他们,我大明只有一个党,那就是臣党。”
帝王一怒,天下缟素。天启皇帝动怒了,相比起那些言官的集体声讨,这些中枢成员的集体沉默更能触动他那根权倾天下的神经。外面的雷声更大了,狂风卷着骤雨呼啸着穿堂而过,天启的黄色龙袍肆意的张扬着,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狰狞。
皇帝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