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来好些天没有风的京师,这天在天亮时竟然起了微风。天启就不让人关殿门,毕竟十几天没刮风了,他愿意看着那风从外面吹进来,吹拂着文华殿的帷幔。在十几层玉阶之外,他看到身披大红朝服的内阁成员缓步而来。魏忠贤口中那些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就是指他们——首辅杨涟、次辅叶向高,阁员朱国祯、沈一贯、顾成宪。杨涟、叶向高、朱国祯是东林党成员,是老牌的阁员。而沈一贯和顾成宪却分别是浙党和楚党的领袖人物,却是在今年一月刚刚入阁。在东林党呼风唤雨的朝堂,这两个人能入阁,可见天启对东林党把持朝政的不满。
五人拾级而上,走到一处平台便看到天启坐在文华殿的门廊上,几人对望一眼,惶恐的跪地叩首:“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启没有理会他们,依旧望着远处五凤楼的方向,四个时辰前那里刚经历了一场屠杀。殿内的魏忠贤先是燃上香,然后拿起浮尘站到天启的右边,恭维道:“还是万岁爷的诚心大,终于起风了,这一两天准有雨。”
天启说道:“可惜啊,朕以诚心待天下,这天下却不能以诚心待朕。”天启说完,目光倏的又定向平台上伏地而跪的内阁:“杨涟,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
“《礼记》有云:君主有过,谏而不陈,诚心爱君,瑕不谓矣。”杨涟不紧不慢的说:“君有责于其臣,臣有死于其言。唯有实心办事,尽本分而已。”
“好一个死于其言,好一个尽本分。”天启冷笑了两声,“杨涟,昨夜东厂的缇骑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杨涟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微臣不知。”
“好,你不知,那朕告诉你。”天启深吸了一口气,“锦衣卫缇骑十二人,东厂番子八人,全部诛连。”
杨涟心中一惊:“皇上,这……”
“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天启的声音带着些许悲愤,“现在满意了?”
叶向高赶紧叩头:“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
“朕的龙体不用你们担心。”天启又看向远处:“朕只问你们,如今这朝廷到底是朕的朝廷,还是你们东林党的朝廷?”
群臣惶恐,叩地大呼:“陛下,臣等死罪。”
“哼!”天启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大殿,不说起身,也不说进来。
风骤然间大了起来,携着尖利的呼啸声从远处从四面八方涌进了殿门,殿内的两扇窗户忽的被风狠狠地吹起,又狠狠地砸下,那帷幔张牙舞爪的肆意舞动起来。魏忠贤慌忙去跑到天启的右边拉住张扬的帷幔,另一边的帷幔烈烈的飘起,恰好露出了跪在平台上的杨涟。殿门被吹得“咣咣”作响,当值的小监们立刻用身体顶住大门。
魏忠贤大声呼道:“关了,把殿门关了......”
于是那两个小监就顶着风去关殿门。
天启发话了:“不要关。朕倒要看看是这风大,还是朕这九五之尊大。”
天启几乎是喊出来的,烈烈雄风呼啸着吞噬了大部分的声音,但是杨涟等人却依旧是听得真切,头伏的更低了。
魏忠贤冲着两个小监道:“不要关了,把这帷幔捆紧了。”
大风席卷着乌云黑压压的压向紫禁城,轰轰的雷声也在东南边的天空炸响,原本清亮的天空霎时变得昏暗下来。几道闪电撕裂乌云,豆大的雨滴开始哗啦啦的滴下来。
天启二年七月十五,烈日高照数月的京都终于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