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这是您的入会文书，请收好。”一位山羊胡掌柜模样的人把一张盖了长安行脚商会印信的文书教给唐小宝。

以唐小宝的本事和见识阅历，有的是办法轻而易举得到他想要的角色，而且还成功让商会会长刘丰亲自在其城中商号花厅接待。

会长刘丰是个身材保持得很好的中年人，没有大腹便便的员外富态，这说明要么他生意家财还不到登堂入室层次，要么他很会藏且严于律己。

刘丰端起盖碗茶示意唐小宝品茶，自己抿了一口后笑道“唐公子一出手就直接要了个等级最高的会员席位，到底是来自江南的大户人家公子啊。出手即不凡。”

唐小宝笑道“刘会长过奖了。我若是大户人家公子，还不前呼后拥直接在最热闹的曲江坊里盘一铺面当个大贾岂不快活？何苦远到长安来做这行商挣点小买卖辛苦钱？”

刘丰说道“唐公子是一语点中了我们行商的弱小和辛苦啊！天下熙熙攘攘，三百六十行，真有实力和本事的，谁愿意做这风餐露宿的行脚商人小买卖。谁说不是呢？唉！所以我们唯有抱团取暖才有可能行稳致远啊。公子做了个好选择。”唐小宝皮笑肉不笑道“那就承刘会长吉言了，但愿是个好选择。不知下一趟将是何时组商队去往何地发财？”

刘丰放下茶碗捋着长须缓缓答道“公子赶巧了，就在十日后咱组队往渭南出潼关，过黄河至风陵渡集市销货。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经临汾去往山西太原进货。另一路经晋城去往河南郑州进货。两路皆以一月为限，在风陵渡汇合一起回长安，逾时不候。”

十日后，一支二十架马车三十架牛车的行商队伍缓缓驶出长安城东门，队伍后方泛起一路烟尘。

因为不是行脚货郎，车马商队很快就经过了曾经挑担货郎走半天才到达的荒郊。唐小宝目力极佳，注意到远处好几拨山贼小团体，包括上次打劫了货郎们的那拨山贼。他们看到商帮会旗，丝毫没有奔袭拦路的意图。

刘丰有意结交唐小宝这个新加入的外来客，策马与唐小宝并驾齐驱，主动开口说道“你似乎能看出那些小股山贼不敢妄动？公子的见识超过了你的年龄，不枉我多高看几眼，哈哈。你可知为何他们不敢动？”

唐小宝说道“人的名，树的影。刘会长这块招牌不是凭空而来的，会费总不能白交吧。”

刘丰哈哈笑道“没错。公子只身来长安探路摸底，没带随从，自然是愿意付费让商会安排押货车夫。其实除了少数几个老会员自带车夫保镖外，其他多数商人都宁愿付费用商会安排的车夫。因为这些车夫都是练家子，曾经没少跟这些不成气候的山贼动手，手上人命以及刀口上的贼血都不少。”

唐小宝在出城时就看出这些车夫都是练家子，因为路途遥远每架车规定必须请两个车夫轮换，不驾车时的车夫负责确保货物不被颠落或偷窃。

唐小宝说道“商会的车夫收费可不便宜，花了这个价钱，其他商人何不考虑自己在市场上雇打手？最起码他们直接雇的人只听他们的，商会的车夫终归还是以你马首是瞻。”

刘丰又是哈哈一笑，自豪得意之情不加掩饰，然后说道“临时雇的打手忠心度怎及我商会终身奉养的，这些既是车夫又是保镖的汉子们的家属，也在我城中商号里干活。只要不是事不可为，只要我不喊撤，他们绝对忠于职守。即便他们忠于的是我，受益的不还是入会的各家商人们嘛。哈哈，何况他们自己在市场上临时雇的人，不能知根知底，用着就放心？那些敢打敢杀又不知底细的人，把雇主杀了越货的事件也不是没有过。”

唐小宝闻言觉得有理，略点点头，但瞬间又蹦出一个疑惑，起码跟在商队里，那些市场上被雇来的人不敢在商队里明目张胆杀人越货吧。但他觉得这个疑惑问出来意义不大，就懒得多此一举了。

这刘丰倒是个人精老江湖，似乎看出了唐小宝的心思，也不管猜得对不对，就自顾自的主动说道“还有一条很关键，一旦团战起来，终究是我商会里的众车夫联手对敌发挥出的战斗力更强。与那些零零散散各自为政的市面上雇来的，不可同日而语。”

唐小宝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精明又老于世故的刘丰，但是把眼神中那份深深藏了起来，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受教！”

一路上若到饭点有饭店时则由商队统一安排用餐，眼尖的唐小宝看到店家总会塞回扣给刘丰的随从，心下暗道果然是会做生意的，一路吃，多吃。

出了长安地界后，黄昏时分行至一处山谷口外，商队原地休息。

刘丰召集各家商人开了个小会，商讨是在谷口外驻扎过夜浪费一晚时间待天明再行，或是冒险连夜冲谷赶路。

唐小宝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商体验，一言不发但听着亦觉新鲜有趣。

最终少数服从多数的决定在山谷口外驻扎过夜，唐小宝也终于明白了其中门道奥妙。

因为，在山谷里很容易被山贼伏击，尤其是夜间会大大降低边站边逃离的难度，人货损失会比白天过谷大许多。但此处山谷是必经之路，绕不开，白天过谷依然有被打劫的风险，只不过是晚上的风险更大。夜晚过谷的唯一优势是，如果山贼不能对商队护卫形成压倒性优势，那么丢下一部分财物，山贼有可能会先分兵巩固据守已得财物，去追击商队的山贼人数就会变少，且夜间视线不清，山贼容易追丢也容易敌我难分造成混乱。山贼毕竟是乌合之众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商队分成两种声音争执不下。雇佣马车的商人们倾向于连夜过谷不停留，雇佣牛车的商人们主张在谷外驻扎一夜等天亮。

唐小宝很快弄明白了个中原委。山贼没马，最多头领们有几匹马可骑，没马的山贼是追不上疾驰马车的，但是可以追得上牛车，尤其是夜间牛不敢快跑时。

最终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商队停留在谷外驻扎一晚待天亮过谷。

就地取材的生木枯枝在篝火堆里噼里啪啦的爆鸣着，大伙趁机烤炙一些肉食，一旦烤熟后就不再生火。以免山贼通过火光发现谷外有商队过夜。

刘丰递过一只烤熟的鸡腿对唐小宝说道“现在知道为什么劝你多花些钱雇两辆马车了吧，嘿嘿。”

一个贾姓商人在旁插话道“咱小商人小本买卖还是要考虑成本的，比不得江南来的唐公子阔气，雇一辆牛车不但比马车便宜，而且牛车载货量是马车的两倍。唐公子这趟如果不能卖出个好利钱，回来算算账说不定下回也用牛车了。嘿嘿。”

唐小宝饶有兴趣的问道“那要是遇上不给行商帮面子的山贼，牛车拉货可就全打水漂咯。贾老哥不把风险和成本放在一起权衡考虑？”

贾姓商人连呸了两声“乌鸦嘴，这话可不兴说，犯忌讳。这不是有刘大员外亲自连人带货一起出行吗？全商队属他的车最多货最多，不然大家伙如何肯花钱入会跟着行商。有刘大员外在，就是护身符，定心丸。”

唐小宝知道贾姓商人是在说场面话挤兑刘丰，转头打量刘丰面上表情看他如何回应。

果然刘丰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说道“贾三这老小子贼精得很呢，行商雇牛车，会费不交至唐公子的最高等级，花最少的钱却要求我商帮提供最大的保障。行商有风险，是个人就知，想拿便宜话挤兑我打包票呢？下一趟得加你钱。”

此言一出，旁人具都看热闹般的轰笑调侃贾三起来。

“嘘！各位客官小点声，动静大了。那谁，烤得差不多了，赶紧把篝火灭了吧。八分熟也可以吃了，都不是身娇肉贵的人，野外别瞎讲究那么多。”一个背刀大汉中气十足的说道。看样子此人应是护卫车夫们的头目了。

没有让唐小宝失望，夜色中的谷口处陆续涌现一些持刀枪的人影。

其他人还未能看到夜色中小心移动的人影。唐小宝靠坐在马车旁，饶有兴致的静待下一幕剧情的发展，这是以往不曾经历见识过的场景。

“糟糕！山贼们竟然出谷来袭，快通传下去，戒备迎敌！”那个护卫头目低沉而又清晰地发令说道。

很快商队车夫护卫们就动了起来，锵锵声中纷纷抽刀在手，有数人引弓搭箭分散隐蔽在马车牛车货物之后。不敢睡死的客商们也陆续被惊醒，更添低声吵嚷。

“刘会长，他们怎么出谷来了？”

“老刘，你不是让我们缴纳了过路费吗？不会是没交给山贼吧？”

……众人七嘴八舌不已。

刘丰喝道“都给我住嘴！我老刘这些年也是有名声的，就不把人往好里想？诸位的过路费我都是安排人交了的。你们谁说得清这一带有多少股山贼势力？同一个山头指不定一夜之间就变换大王旗，谁又能及时知晓？别自乱阵脚。”

众人闻言不再嚷嚷，有的商人镇定，有的颤抖，现场气氛瞬间紧张拉满。

商队护卫在山贼围上来之前已形成了五十人的联防阵型，另有约五十个车夫或押货工只守在各自的车上或刀出鞘或未亮刀。

这股山贼约七八十人，呈半圆形围住了商队的五十人联防卫队。护卫头目正在跟山贼头目互对江湖切口，亮招牌讲数。若讲得通就不用刀光剑影。

唐小宝的两辆马车处在联防队的护卫羽翼之下。他见贾三守在队尾的自家货物旁，就朝贾三走了过去。

唐小宝边走边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发现贾三的四辆牛车总计八名车夫全都抽刀在手，面无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