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10日,我出生在杨家坡村这座由爷爷置办起的院落的舒房,那时候的老院子大门朝东,门不大,可供一辆架子车出入,安装木大门的地基被垫高了半米,站在门槛上门里门外都有一个小坡,小坡用水泥覆盖,被刻画上了菱形的大大的交错的图形,一来可以作为装饰,二来可以防滑。木门之上还有一个依门而建的门楼,门楼像一个缩水版的龙王庙,有镶嵌着晶体碎石的侧墙,有人字形的红瓦房梁,房梁下侧墙之间,是涂着黄色油漆的木头立柱,两扇木门之上是三扇木板,上面永远贴着我爸写的红色菱形纸上的毛笔字福禄寿,年年过年年年写,每年都由爷爷使用白面熬成的胶水粘在门扇上面的三块木板上,一粘就是一年,下一次过年贴对联时才会撕掉去年的福禄寿,当然大门门心靠上的位置年年也会贴秦琼和敬德二位门神,木门两侧的木立柱上也会贴对联,但是门神和对联就不像福禄寿一样能完整的贴一整年,他们过完年就大概率被家里家外的孩子陆续撕掉一部分又一部分,最后剩下几块久经风雨浸透着泥土的残片。
院子在整个杨家坡村这个大坡中间快到坡顶的位置,东边是整个秦王川,领居家地势更高些,站在他家院门口,往东望去,坡下面的供销社,大队戏台,远处的飞机场,整个秦王川都几乎净收眼底,到了夏天,一望无际的麦田,稀稀拉拉的立着几颗郁郁葱葱的白杨树,让我不觉得这里是黄土高原的腹地。
小时候的村子,没有光顾过沙尘暴,有的只是午后成片的杨树莎莎声,雨后水洼里青蛙的呱呱声,傍晚趁着银月盘的绵羊归家的咩咩声,还有清晨时不时公鸡和看门狗的交错争鸣声。小时候走在村里的大小道路上,除了穿村而过的那条沙石公路,其余的全部都是黄土路,下完雨到处都是小水娃,好在这里不经常下雨。
杨家坡的整个大坡上密密麻麻住着几百户人家,坡顶有一个穿村而过的灌溉水渠,这条水渠将大通河的水送到秦王川。坡东边就是整个的三十里宽,一百里长的秦王川,前后四五个村子都靠这个小平原和这条水渠吃饱了饭。坡西边,翻过灌溉水渠,连绵不觉得全是土山,这就是我对山最初的概念,后来我知道,这算不上山,顶多算是黄土高原上的小土丘。土丘间都是农民们自己开垦的旱地,这里因为地势较高,大部分地无法使用灌溉水渠里的水,多半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
这就是杨家坡村,我的出生地和幼年我的全部,自从上了小学我就去了县城,人们都对我说好好读书,将来就能彻底走出这片土丘,那时的我对此深信不疑,我相信大人们说的都是真理,可是我每个寒暑假都急不可耐的想回到这个他们嘴里要逃离的村庄,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麻烦的问题,直到后来我很少回去,很难回去,我终于还是有些失落,我才意识到,他们让我逃离的,可能才是我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