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中的漩涡是清晨第一束阳光刺穿的窟窿,扁平的石块划过留下的尾迹到此断绝。小孩再捡起一块堪称完美的片状石块,握着的手摆好姿势,注意却被水边一团浮出的衣服吸引。他用树枝戳了戳,看清全貌后丢下石块快步跑回家中,沾了水的拖鞋发出紧促的哒哒声。
和羽毛似的飘飞的叶片是杨戈毕业后看到的第一个秋天,风是北边吹来的,他不知道自己走的大街通向哪里。手中的白纸他拿起又放下,看了一遍又一遍,路人的目光里不是他真实的无聊,打量这个匆忙的青年后就会走开。手机短信的滴答声响起,杨戈掏出手机无比庄重,这救赎是属于他,白纸上好像写满祷词。
“江边富豪饭店,我在那天等你。”发信人署名史衡。
杨戈拍了拍脑袋,在里面仔细搜寻这陌生的名字,然后拳头和掌一拍即合,嘴角露出一丝欣喜,前进的脚步和被吹动的枫叶的的频率一般,四肢也不再慌乱,把白纸揉成团往街边一丢,哪怕身旁就是垃圾桶,也没有扔进去的打算。
那天杨戈特意穿上了他仅有的一套西装,出门前对着出租屋里破碎的镜子整理仪容,欢悦让他把笑容投向镜子里被裂痕扭曲的自己,可镜子里的自己的笑容怪异。他不敢想象路边的闲人看到他这幅外表会投来多羡慕的眼神。太阳光打在他身上可神气极了,挺着胸板跨入了富豪饭店的大门,他记得上次这么神气还是大学通知书到的那天。
“我在等人。”他用轻蔑的语气对服务员说到。
杨戈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内把挂在天边的太阳等到山巅,他还是傲气地正坐着,外面却传来了警笛声。和大多数看热闹的人一样杨戈也跑到了外面,警戒线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叽叽喳喳地让人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江里捞到死人了?”
“是的吧,说是个小屁孩看到的,不知道真假。”
“这么多警察,还能有假的不成!”
“自杀的?不会是被人杀的吧!”
杨戈听着两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在那议论,心里顿时产生了个不好的想法。
“我在这等我朋友,他要我今天在富豪饭店等他,我午饭后就来了,等了他很久,有三小时,哦不,四小时,他肯定很早就来了,然后等我,等我,然后,然后被人杀了,扔在了水里……天呐!”杨戈把眼睛瞪得圆鼓鼓的,莫名其妙的话语把两个中年男人说得愣在了那儿,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得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两人又相视一笑:
“警察局一般为了不那么麻烦会定为自杀哦,毕竟这长江不每年都要收几个下去的嘛!”
“不能是自杀,他是我朋友。我不让他白死,我来查是谁杀的!”
“哟哟,小伙子年纪轻轻蛮有义气的啊!”
两个中年人拍了拍杨戈肩膀后又挺着大肚子走回了街边夜市摊,拿了瓶冰啤酒咕咕喝了起来。
月光洒满了回出租屋的路上,没有一盏路灯的街道在皎月的照耀下也让杨戈能隐约看到前路。低着头看着影子,他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压根不会查案,十几年来整的学问也用不上。云把月亮遮了起来,他抬头望向寂静的夜空,夜空回应他以黑色。
电话铃声像是一只疯狗在对杨戈狂吠,他极不情愿地从床上起身,漆黑的房间里很容易就能看到发着光的手机。电话那头是他熟悉又畏惧的声音:
“找到工作没?”语气平稳而冷静,冷到连开头的称谓都没有。
“妈,还没找到,但是我跟你说,我有个很阔绰的朋友……叫史衡,你不知道,他约我在镇上最高档的饭店见面……可是,可是他死了,所以我觉得我先找出凶手……我……”
母亲冷淡的语气开始有了怒意,“找?那是警察的事,饭都快吃不上了你查个头!再找不到工作你给我赶紧回家来,当初就不该信你的邪让你出去闯荡!”
“妈,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想当警察……”
嘟嘟的声音打消了杨戈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他又重新坐回床上,月色下的影子又哭又笑。
“大娘,你认识史衡吗?”杨戈还是拿着一张白纸开始在小镇上走访。
“啥?死疼?哎呀,小伙子,死了就不疼了!大娘这活着才疼呐,女儿不管我的,我这腿啊膀子啊还有毛病咧,死了就不疼呐!”
“没事了,大娘您歇着吧!”杨戈叹了口气,拿起白纸向着下家走去。路边炸油条的摊子是一个围着白裙的大汉经营的,锅中金黄的油在面坨的放入后发出滋滋的声音,焦香的空气弥漫在小车周围。一块一根的油条摊前汇聚了男女老少,买完油条后的食客还会要碗加糖的头腐脑泡着吃。
杨戈紧握着两块硬币排起了队,逢人就打听起了史衡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让他问到了东西:
“史衡啊,蛮好一小伙子的,你打听他干什么?”
“他掉江里死了你们不知道吗?我是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仇人来着。”
“死了?咋可能?哎?不对,老头子,咱们隔壁那小伙子,你这几天见到过没?”
“好像是有几天没见到过了,嗨呀,不会真出事儿了吧!”
大娘大爷的声音吸引了周边路人的注意,很多围过来听乐子,一下又找出了很多认识史衡的人。
“唉,那么年轻啊,人还蛮好的,不见像是有仇人的样啊!”
“是啊是啊,人家生活过得不差,除了还没讨个老婆,啥都好啊!”
“你说会不会是图他钱啊……”周遭人你一言一语地议论起来,可终究没有让杨戈听到有用的信息,他只好从人群中挤出来,拿着手上依旧空白的白纸回了家去。
午饭后的小镇是懒惰的,黄狗趴在屋门前眯着眼睛打盹,除去阵阵微风扫过树叶的声音外,只能隐约听到摇椅晃动的吱呀声。黑色小轿车的到来,用车轮碾压马路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宁静,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着正装打着领带,手提公文包的男人,他踏着擦的锃亮的黑皮鞋向居民楼走去。门前择菜的老头却一眼认出了这人,瞪着眼睛喊了出来:
“史衡!”
史衡被突如其来的呼喊惊了一下,回头看到大爷后以为是在跟他打招呼,挥挥手以回应。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老头慌张的神情让史衡站在那不知所措,想着大爷年纪大了可能脑子有些糊涂,也只苦笑着走过去,
“大爷,我就去出了趟差,咋回家里来就死了?”
周围邻居听到动静也都纷纷走出了门外,看到那个“死人”就站在院子内,脸上的慌张都各不相同。孩童丢下手中上了链的陀螺,妇女放下了正在穿插的针线,打着麻将的光着膀子的汉子也走了出来,都看着史衡面面相觑。
史衡愣在那里,打听起了自己怎么成大家口中的死人了。听完缘由后老好人史衡脸也黑了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
“上次他提过,好像叫……杨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