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上三竿。

“嘡――嘡――嘡嘡――嘡嘡！”乡丁敲着大铜锣，一遍又一遍地沿村吆喝着，“一户一人，到村公所开会了，选保长啦……”

村公所里，乡绅、乡吏八九个人。衣冠整齐、一脸严肃地端坐在长条形案后；端茶递水、研墨展纸的，毕恭毕敬，忙前忙后。

乡村公所外，稀稀拉拉地来了五六个人……

案后，一个满脸阴沉的大汉，腾的一声站起，直惊得一小吏打了一个趔趄。

“这帮村夫，好不懒散！啥时候了，还不来开会！”他刀子似的两眼，寒气逼人，“你们，”他扫了一眼几个小吏，“还有你们”，他指着门外的几个人，“给我挨家挨户地叫，只要有口气，都得来！”

此人姓赖，名苟升。人不知其来历，外号“吃四方”。居无定所，游走沿黄一带。手下弟兄人称“五狐一狼”。那个个都是一肚子坏水，明里暗里祸害山里人家。这伙人，大多为富豪人家看家护院，又时常被辞退。后来不知咋地，跟乡吏搭上了边，混得人模狗样，坐到这里来了。

天阴沉沉的，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人都不知哪里去了。”小吏们陆续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回禀。

几个村民也先后回来了，一声不吭。

“李艄公爷们几个也不在吗？”，黎乡绅不动声色。

“回大人，满院荒草，破门烂窗，不见了人影。”有人回应。

乡绅几个面面相觑。

耳语了一会儿。

赖苟升气鼓鼓地来回踱步。

黎乡绅瞪了他一眼，这横货立马原地蹲下，耷拉着脑袋。

“辛苦各位了，今天每人一两纹银，权做劳务报酬。”黎乡绅笑容可掬。

几个村民闻声抬头，愁云一扫，满脸的感激。

“不过还要劳驾你们，做今天村民选举的委托人，每人代理二十户，在我提名的保长候选人后面画个圆圈，不知各位是否赏脸？”黎乡绅满脸的期待，看向门外几个。

“听你老的，我们听你老的。”几个村人连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大字不识一个的村人，按照小吏的指点，在赖苟升鹰隼舨利眼的监督下，一个一个地画上圆圈，一个一个地摁上红红的指印。

选举顺利进行了。

村人散去了。

“还是你老人家有方啊。”赖苟升那野蛮的体型在文质彬彬的黎乡绅面前，顿时矮了半截儿。

“哼！”黎乡绅不屑地掂起了黑亮的文明棍，“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见脚跟。”黎乡绅吟咏着去了。

赖苟升楞在那里，呆若木鸡。半天，一拍脑门，追着黎乡绅去的方向跌跌撞撞……

西风里，村公所门外的土墙上，贴上了一张告示：

榜示赫然刺目：赖苟升荣任保长。

黎乡绅还是悠悠地骑着那匹膘肥体壮、善解人意的爱马，还是那那样的平易可亲——他见谁都打招呼，见人都问长问短。

临上任前，他带着管家，绕着村所辖子的几个庄子的山坡、农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似乎向管家交代着什么。兜了一大圈后，他不由自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