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了不知多久,李青只记着路边土堠经过了大大小小总共十八座。
等到车队停下时,天光已经再度放亮。
待晨风洗去夜色,一座造型吊诡的山映入众人眼前,此山像是头顶被斩了小半截的沙漏,又像是倒扣大碗上正立了一只小碗,窄腰连接处还罩着一层朦朦薄雾。
天性好洁的贾姓道人走下马车,用拂尘掸了掸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抬头瞧了眼身前的怪山。
“有劳特使为我驾车,小道不胜感激。”
被称作特使的车夫摇了摇头:“你不必谢我,只要你们父子二人能及时交付灵药,便比什么都好。”
听到两人谈话,李青这才恍然,原来赶车的不是道人的仆从,而是道人的甲方!
贾淳自信一笑,指着李青等人,毫不避讳道:“严特使尽管放心,这些人都是我东平道精心喂养的上好品料,身上血气相当饱满,定能产出上品灵药。”
严宝禄随意扫视一圈,并未多言。
东平道虽说是近几年才成立的教派,根基尚浅,但其掌事之人却是一位人情达练,通晓事故的妙人。此人借着瞿阳城隍的梯子,仅仅几年就扒上了府君的大船,在这应州地界闯下了名头,立下了基业。
不过奴才再有本事,也得以主家为尊。
而他贵为府君麾下将臣,所言所行皆代表着府君意向,是以就算借给东平道几个胆子,他们恐也不敢轻易敷衍与他。
……
眼前山路崎岖,车马难以通行,严宝禄便勒令众人弃车徒行。
赵有拾四肢关节脱臼,无法行走,严宝禄虽心有不耐,却还是将他的关节悉数回正。
等最后脱臼的下巴复位后,怀恨在心的赵有拾当即便告起了某人的黑状。
“道爷真个打错人了!是他,是那李青诬赖与我,踹我下去!道爷应该找他算账……”
严宝禄看也不看赵有拾指认的方向,只一巴掌将他甩得跌坐地上,阴冷喝道:“都与我安分些,谁要是再敢生事,我就活剐了他!”
赵有拾被打醒了脑子,再不敢出言声讨,只是看向李青的目光里仍充满怨怼。
余小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快畅意。
“好好走路,不要傻笑。”
生死当前,李青心中难安,而身旁的小胖子却还沉浸在自个儿的小事小节上,实是不该。
......
眼下时值二月,天气尚寒,山间不时有鸟儿啁啾,李青等人罩着一层单薄黑袍,赤足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随着距离山顶越来越近,李青发现周围的温度竟越来越高,等到山腰时,足底已然升温,就好似踩在刚烧好的热炕上。
“好一处地煞火脉,难怪你父亲能炼出如此品质的灵药。”
“特使谬赞,都是府君治理有方,这才有奇山之毓秀,也正因有了这样的奇山,家父才能炼制出这般好的灵药来。”
“你倒是会说话。”严宝禄呵呵一笑,却也不当回事。
混迹官场的,不论阳间官还是阴间官,哪个不会阿谀奉承?关键在于说的是否自然,是否恰逢其时。
像贾淳这样过于直白的吹捧技艺,却还是得多练练。
“当然,此次有特使亲自坐镇,想来家父也能多炼出几副灵药来,到时还望特使不要嫌弃。”
“好说,好说。”
严宝禄闻言笑意更浓,只道是自个儿看走了眼,这贾淳倒还真是个讲究的妙人,也难怪东平道会被府君如此看重。
李青听着两人谈话,心思浮动。
都道官是虎,吏为伥,之前从官驿经过时他就有所猜测,现在心中更是笃定,这些妖人果然和官府有着纠缠不清的干系。
早先他还存有一丝念头,想着若是能逃出生天,就去官府将这些异教妖人告发,免得更多人遭受迫害,如今他却是半点想法也无。
且不说这里面的腌臜勾当有多少,只他自个儿现在都自身难保,哪还有闲心思去琢磨那些大仁大义的事?
等到了山顶,四周景致再度变换。
入目开阔处有十丈见方的道场石坪,十几个做早课的白衣道士正在操练外功。
石坪后面则是排列整齐的简易屋舍。
贾淳和严宝禄将李青等人交于白衣道士之手后,便径自离去。
这些白衣道士与白寿村的道士不同,对待他们明显更加宽容,不仅没把他们送进监牢囚禁,还将他们引入屋舍之内,好生安置。
李青见状倒是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那妖人直接拿去炮制做药,如此便算有了一丝转圜之机,哪怕那机会依旧渺茫。
“李哥,你看那些道士的衣裳,和咱们的样式是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