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细的嘉英全然当做没看见一样,侧过身对着他们说:“睡吧,累下了。”张翠莲听到儿媳的命令立刻对郝春迎下了逐客令;“走走走,回你窝棚睡觉去。”
张翠莲怀里揣着嘉英交给自己的钱,推着车子踩在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的地面上,此时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神气,眼睛看着前方反射着刺眼阳光的道路,就像看到了这个沦落已久的家在奔向生机勃勃的未来。她回答别人的问候都是应得那般洪亮有力掷地有声,现在自己什么都不缺了,只缺那一口烧水的大锅,只缺那鞭炮一响,只缺挤破了大门前来拿钱割肉的情景。
锅背了回来,六块方砖撑起三个支点,嘉英先用热油在锅沿浇了一圈,又把一根手秀的红穗扔了进去,随着红穗被热油炸至黝黑后倒进了半盆冷水。张翠莲手持木香紧闭双眼,虔诚且诚恳跪在锅旁嘴里碎碎念着愿灶神保佑,直到油水熬干红穗着火而灭,婆媳二人才起身看向郝春迎。这时郝春迎已经将嘉征民送来的肥猪捆绑住了一头并拉到院子里的樱桃树下,肥猪发出求饶挣扎时的叫声,鸡群应声飞向不远的墙头并立,或是拍翅或是歪头看着,等着这处院子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郝春迎手持锋利的杀猪刀蹲在肥猪的跟前,摸着那粉嫩蠕动的颈部,感受着它身上那硬如针杆的鬓毛,呼吸时快时慢。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肥猪被捆绑后对自己发出来那种歇斯底里地求饶声,嘉英已经冻到浑身颤抖,看着迟迟没有动作蹲坐在肥猪跟前的郝春迎急道:“杀呀!别把它当做是啥生命,它死咱活!”
张翠莲守着已经烧到滚开的大锅气道:“你倒是动刀呀!你个没用的东西!半辈子白活了!”
最终郝春迎还是放下手里的尖刀,安抚着身下的肥猪一副哭相看着嘉英和自己的母亲张翠莲说道:“我种地也能养你们哇…”
然而,不等张翠莲反应过来,挺着大肚子的嘉英快速爬上了墙头,撕掉脖子上的围巾哭着对郝春迎喊:“你挣一回气!全当为了我和咱俩得孩子,你委屈做一回!别让我爹一辈子瞧不起你这个人!杀呀!你不杀我今天就一头跳下去,到时候啥都没了!”
张翠莲几个跨步追了过去,张开双臂站在墙根下用咬到舌尖囫囵不清的话语安抚着嘉英;“英英哇这大冷天咱可开不得玩笑哇,哪有这么大肚子的女人爬墙头的,快下来,快下来,娘一定让他今天把猪杀了,你听娘的话行不行?”
嘉英此时听不进一句劝,步子慢慢挪动越是往高处走着,眼睛一直盯着郝春迎手里的刀,张翠莲气急败坏地对郝春迎喊道;“你杀呀!你倒是杀呀!娘求求你了,晚一步你老婆孩子可就全没啦!”
猪的尖叫声伴随着郝春迎的哭声,当他把冰冷锋利的刀捅进猪的下颚时一股热流随即奔涌而出,淹没了他的手臂侵湿了他的衣袖融化了地上的冰雪。郝春迎紧闭双眼,一只手牢牢抓住肥猪的耳朵,一只脚重重踩着肥猪不停摆动的身躯,听着那求饶的哭声慢慢停歇后他睁开眼流着眼泪着对嘉英说:“我杀了…我杀了…它死了,你们看它死了。”
在这一刻,郝春迎的命运被这婆媳二人强力扭转,从这一天起那个曾经凤凰沟被人歧视耻笑的傻子彻底颠覆了自己的命运,成为了十里八乡最成名的屠夫。
江德贵的女人王玉娥是第一个在街头碰到那个满身猪血一脸傻笑的郝春迎,不敢深信的她走到近前问:“我的侄儿,你杀了猪?”
这时张翠莲提着一杆新称放在冒着热气的猪肉上笑着说:“他婶买几斤?”
“妈呀,还真是,走二斤纯瘦!”
张翠莲踢了郝春迎一脚:“给你婶割四斤!”
割下来的肉嘉英挺着肚子用温水泡好的稻草编成绳子捆好递到王玉娥的手中,王玉娥见嘉英的样子忍不住夸赞道;“到底是西乡湖底里养出来的人哇,你看这媳妇脸上白净的真叫一个喜人。”
嘉英客气道;“玉娥婶说笑了,吃好了您再来。”
江德贵望着自己女人割回来的猪肉一副吃惊地表情说道:“你还别说,这人只要能娶了媳妇就没有干不了的事,哎呀郝春迎哇,这娃命硬命好命实啊!谁能想到曾经那个满街擦鼻涕到处让人轰来轰去的傻子如今能拿刀杀起了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