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梦就彻底将嘉征民原本的倔强与固执完全摧毁,大雪,步行,高价拦车,火急火燎,终于在第二天正午赶到了曾经认为一辈子再也都不会踏进来的凤凰沟。他曾认为出了自家院子即便这个社会变得势力横行,变得官海遮天也从未偏离自己规设的钢线,一切都在随着自己所想所筹划的方向去发展。难耐一切都是天翻地覆与自己的期望背道而驰,被自己的一场噩梦彻底推翻到毫无踪影。
当老两口看到嘉英已经隆起的肚子时,嘉征民彻底放下了本身所有的恩怨,眼前这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如今却蜷住在这满是窟窿填稀泥年久失修的破屋里时,自己再也说不出那种伤人置气的难听话来,小心翼翼拍着嘉英的肚子哭道:“老婆子呀,快去给咱闺女买好吃的去呀,啥好去买啥!”
胡元芹点头后就激动地迈着小脚撤出了院子,嘉英抱着嘉征民泣不成声:“爹,女儿对不起你…女儿让你惦记了…”
“说啥呢我的英英,爹高兴爹高兴,可要好好的活着,哎呀苦了你也苦了你这个肚子里的孩子,你说你从小就勤快懂事咋到头来还是个劳碌命呢…这怪爹,都怪爹,怪你爹没啥能耐!”嘉征民撕掉头上的帽子擦起眼泪。
此时的院子里的张翠莲倒显得像一个盗窃犯一样,满腹歉意的她端着沏好的茶水站在门前进了也不是退也不是,直愣愣看着嘉征民坐在门前独自抹着悔恨的泪水,直到院子里的樱桃树被大雪压塌枝干重重地落在地上,嘉征民才抬起脑袋看向这家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娘俩,他端过一杯茶水浅喝了一口对张翠莲问:“老嫂子,我闺女这已经几个月了?”
张翠莲很是严肃地回答:“按她进门算,四个月零十天,都好,都好。”
“嗯,事到如今咱们就别管是什么米落进什么锅煮成的什么饭了,一切都是命,你娃命好我娃命苦哇,好在没有大风掀了屋顶拽碎围墙,好在这一身两命做了那红漆房梁没有冻着没有饿着,我不能再说什么话了,人是你们郝家的了,咱今后可要拿她像人一样伺候呀?”
张翠莲放下端着的茶盘,言语哽咽道:“大兄弟呀,咱天地良心,从进门那一刻我只当春迎求回来一尊活菩萨,香火旺红哪敢有一点一滴去慢待哇…”
嘉征民走到正在喂猪的郝春迎身后,看着圈里已经怀上的母猪叹道:“这是英英拿钱买来的吧?”
郝春迎点头说:“是!”
“好!春迎啊,是我低估了你,你一点都不傻,即便是你傻,你也充分用你的傻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骗走了我最爱的闺女!现在说啥都没用了,我就求你一件事,一定要好好对嘉英哇,她身上怀着的不只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郝春迎侧过脸看着嘉征民坚定地说出那一句话:“我拿命疼!”
嘉征民背着手点了点头,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又走到南墙向外看了看茂密的树林对着一家人说:“你们这的地质土壤不适合种植黄烟,即便是我这一身烧烟的手艺也无用武之地,除了种一些养家糊口的粮食再一个就是在空地上种一些易存活不挑剔的杨树。可话说回来人一生浮命,树十年成材,等到树长成谁又知道那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听我的,奔眼前,等这窝猪生下来磨刀上称,就让春迎做个屠夫卖肉吧。这样能快些换些钱财,还能养家糊口多添一份收入,一家老小浑汤淡水才能饿不着哇…”
嘉英握着父亲的手叮嘱:“爹等我稳下身子一定回家看你和娘…”
嘉征民正言道:“现在就不说这些了,你先养好身子要紧,你的心思我都懂。爹不说瞎话,在这种石岩层地界里黄烟行不通,这种鏊子地压根就培育不出苗来,听我的让春迎磨刀杀猪吧,好歹能有个出路,即便卖不出肉钱割下二斤油水,也够你们一大家子熬一阵。”
嘉征民带着自己的老婆胡元芹出了院子,把帽檐拉低很确定的对自己老婆说:“你看了吗?我觉得英英肚子里是个小子!”
胡元芹捂嘴兴奋道:“我看也是八九不离十,你没看英英的肚子隆心冒尖哇,老天保佑呀英英圆了咱们没有儿子的命,好歹是下一辈替咱弥补了这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