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

所有灯光悄然在同一时刻熄灭，原本还有几个顾客的交谈声也跟着立马消失，所有人屏息凝神，视线都聚集在一个地方——

舞台上方星空蓝的灯光亮起，照亮了摆放在后边的架子鼓和双排键电子琴，几个带着乐器的乐手不知何时已经走上舞台，各自站定。

台下传出一声恰合时宜的口哨声，身上揽着吉他的主唱抬手向观众致意。

吉他琴弦扫动，他开口唱到：

“人们都很陌生当你觉得陌生

他们面部狰狞当你孤独无依

女人恶劣暴躁当你不被需要

连大街都歪斜当你低沉失落

当你是个陌生人时……”

这首恰好是大门乐队的名曲《人们很陌生》。

创作于1967年，《阿甘正传》里在男主第一次打乒乓球时出现过。

配合jazz鼓点和迷蒙的钢琴音，像在演一出诙谐的黑白喜剧。

然而细细品味歌词就明白那些幽默的表演其实悄然揭露了人性的悲哀，回味无穷。

枝川树欣赏着音乐，一边朝松下雪看去。

她显然已经陷了进去，又进入了十分专注的状态。

手里握着已经喝完的玻璃杯，整个身子随着节奏细微的摇晃，目不转睛，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直至演出结束，台下响过一阵鼓掌声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蓦然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漆黑的瞳孔开始聚焦，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了一下身体。

“看你这样子，感觉很不错吧？”他问道。

“嗯。”松下雪这回显然心悦诚服，语气里以往那种轻蔑或高傲的意味都自动收敛起来。

顺带一提，那种意味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天生拥有，还是后天养成？无从得知。

只是身为成年人的枝川树在每次和她说话时都能感受到那气场十足的压迫感。

也许松下雪本身并不想要向他人展示这种神通广大的气质，就跟她不想拥有能捕捉意念这种能力一样。

毕竟她还太小，根本无法控制。哪一天因此伤到他人而疏远她，后者百思都可能不得其解其原因。

“乐队给我的感觉很好。”

似乎还有一些话想要传达，松下雪少见地继续说道：“他们在演奏的时候，其实我又看到了很多‘线’。”

“‘线’？”又来了，他问，“是谁的？”

“舞台上的四个人，和台下的观众。”松下雪说，“演奏一开始，他们的线出现了，并且连接在一起。”

“连接在一起？”

“没错。”她点点头，“这种情况以前只在班上看见过。”

“他们欺负你的时候。”

松下雪默不作声。

“抱歉。”枝川树连忙说道，“请继续讲吧。”

刚刚显然让少女回想起痛苦的记忆，过了一会儿她才平复心情，继续说道：

“你没有说错。但这次和那种情况完全不同，他们连接在一起并没有产生让我痛苦的反应，相反，让我的心感觉很平静。”

“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的。”

‘细线’是蓝色的。

有什么象征性的蓝色事物符合这一特征呢？枝川树快速运转大脑——晴朗的天空是蓝色的；理想中的大海是蓝色的；冷寂纯洁的宇宙，也是蓝色的。

“这种颜色很少见吗？”

“是。”

松下雪说，“我见过的颜色不下百种，只有今天的蓝色以及你的灰色，并没有让我感到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