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芷有些奇怪,想了想突然醒悟:“是夫人,奴婢知错了。”
少女叹口气,点点头:“行了,我也没有怪你,别说你不习惯改口,我听着其实也不自在,只不过既然嫁了人,便按嫁了人的规矩来吧。”
“是。”
白芷转身去叫白芍,少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得生出几分恍惚。
这便嫁人了,方才说白芷该按规矩来,实际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同她一样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身份的转变?铜镜里漂亮的桃花眼无奈的弯了弯,眼底闪过一抹被命运推动的无可奈何。
“夫人,今日时辰还早,咱们梳个精致些的发髻吧?”
白芍性格活泼,许是进门前被白芷叮嘱过了,称呼上没犯错。
“时辰不早了,梳个简单的吧,好拆,跟老夫人请个安回来还能睡个回笼觉。”
不早了吗?白芍和白芷对视一眼,都有些犯嘀咕。不过刚过丑时,若放在寻常,家里外院的洒扫丫鬟都还没上工呢!来了这儿……那老夫人能醒这么早么?!
似是知道两个丫鬟心里想什么,少女抿嘴笑了笑,颇有些感叹道:“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我在咱们家做姑娘,没有长辈需要我请安,可以随心所欲的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嫁了人便不一样了,不论老夫人醒没醒,我得先到她院子里候着,这才是孝道。”
“……”
“好了,这里是汴京,是成安侯府,我也不仅仅是崔松音,更是侯府夫人,转变不该只体现在称呼上,更在言行举止中。”崔松音扶了扶发髻上白芍给她戴上的点翠,提醒道:“你们也要尽快适应这些变化,好能尽快帮衬着我些。”
“是!”
白芍和白芷一脸受教,不约而同加快了动作,不过半柱香,一主二仆便走在了去给老侯夫人请安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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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连几个月都是如此,崔松音一日不落的到福寿堂请安,伺候老侯夫人用早膳,亥时准时去为老侯夫人铺床,伺候她老人家安寝。礼数周到,态度恭敬,不论谁看了都挑不出半分错处。
崔松音自认自己能做的都做好了,她满心期盼着在这个家里得到庇护和温暖,希望自己的一腔真心换来老侯夫人的认可。可惜她不知道,骄傲如老侯夫人,自丧夫,这一辈子最要紧的便只剩儿女的人生大事,她暗想了许久,满心欢喜的准备在汴京一场场宴席上为儿子挑选自己满意的新媳妇,却不料一句圣谕下来,她畅想的一切全都成了泡影。更何况霸占了她儿媳之位的人还是罪人之后!圣上真龙天子不能记恨,所有的不满和厌恶老侯夫人便都一股脑倾向了崔松音。
先入为主的印象怎可能被轻易改变?在老侯夫人眼中,崔松音早就成了万恶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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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天儿眼见着热起来了,咱们将夏装拿出来吧!”
“好。”
崔松音好脾气的点头,躺在贵妃榻上捧着一卷书看得入迷。
见崔松音没注意她们这边儿,新来没多久的春丽很有些热心,她戳了戳身旁的白芷,悄声问:“侯爷一去好几个月,夫人不准备做些什么叫人给侯爷捎过去么?军中苦寒,侯爷一个人时或许没什么,如今有了夫人…甭管做的好不好,那都是一份心意呀!”
咦?这个问题她们倒都不曾想过!白芷醍醐灌顶,朝春丽送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
当天夜里,白芷见崔松音久久没能睡着,便不由得将白天和春丽的闲聊说了出来。
“夫人,奴婢觉得春丽说得对,咱们之前从未想过这茬,但做人家夫人的,是不是得寄些信或是缝补点什么聊表心意?”
崔松音被问的一愣,也忍不住思索起来。她这是人生头一遭嫁人,有些事情没人提确实是想不到。
“那……我要做什么呢?”崔松音苦恼:“我的女红很差呀!”
也是,夫人从小就不爱女红……白芷脑子转得飞快,突然,她一个激灵翻过身,兴奋道:“夫人!可以缝袜子!岭北寒冷,御寒之物少不得,脚暖和了整个身子才能暖和起来,缝袜子吧!又简单又快!”
好主意!明天一早请安的时候问一问老夫人侯爷的脚多大,缝几双袜子寄过去吧!
心里有了决断,崔松音一夜好梦,第二天没用白芷喊,自己就醒了。
“夫人今日气色不错!”白芍边帮崔松音梳头边夸道,接着她往窗外一瞥,又叹了口气:“就是天阴着,且这几日热得不正常,今日怕是要下场大雨。”
崔松音顺着白芍的视线往窗外一瞧,果真瞧见一片阴沉。
这么昏暗糟糕的天,让人光是瞧着心里都不大舒服。
“白芍你留着,今日白芷跟我去请安,让她带把伞。”
“好。”
……
如往常一样,伺候完老夫人用了早膳,崔松音轻觑了眼老夫人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老夫人,听闻岭北苦寒,媳妇想给侯爷缝几双厚棉袜寄过去,但不知道侯爷的脚多大,能不能——”
“哼!”老侯夫人冷哼一声打断崔松音的话,撇了她一眼,眉眼间露出些厌烦:“善渊去了小半年,你今日才想起来做厚棉袜,可见平时心思不知去了哪里!”
崔松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竟招来老夫人这么大的怒气,不由得心里一惊,连忙跪下,低头掩去桃花眼里的错愕,不敢辩驳。
老侯夫人越看崔松音越烦,心中怒火更盛:“你嫁进我侯府为的什么你心里有数!若不是圣上金口玉言,我断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女子进我侯府大门!小门小户出来的狐媚玩意儿,满身小家子气!滚出去跪!别碍我的眼!”
崔松音被这赤裸裸的恶意给惊呆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徐嬷嬷拉拽她她才回神,她慌乱抬头,对上的却是老夫人盛满嫌弃和鄙夷的眼。
什么意思呢?原来自己一直是被厌恶的?崔松音被搀扶到福寿堂外,腿一疼,跪在了坚硬的石板路上。
“夫人?!”白芷大惊失色,她扔了伞跑过来,心疼地跪在一旁:“这是怎么了?怎的就要罚跪了?!”
“慎言!”徐嬷嬷板着脸,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分明是夫人惹怒老夫人,自愿罚跪以示心诚,怎么到你口中成了老夫人罚夫人了?!”
“你!”
“是,”崔松音拉住白芷,“嬷嬷说得对,是我自愿罚跪,只求老夫人不要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夫人!”
“轰隆隆”!巨大的雷声与刺目的闪电相携而来,像是要把这阴沉的天空劈开个大口子。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接连溅起石板路上的尘土。
“……小姐……”
白芷眼看着崔松音单薄的春装瞬间被浇的湿透,心疼极了。她尽力撑着伞,想为崔松音抵挡全部风雨,却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白芷又气又恨,心里憋屈,忍不住难过的放声大哭,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