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侯多罗请救于侯多昌,昌以尹孝逼近,难以分兵,遂惟使侯叙凡率其所部击渔阳,而耿荣预有所备,使其子、郡尉耿封率众抗御叙凡。是月,羯猾寇河东,为郡县所摧退。
九月,羊诚破关中留守叶荇于武功,遂缘渭而东,连破营垒,自废丘南而济渭,围废丘。是月,耿荣数破侯多罗,罗势日蹙。
十月,羊诚破叶荇于废丘,破其城,荇奔保长安,诚遂进薄西京。是月,侯多罗遣使间道至于洛阳,以财货阴赂右丞相章骜,欲使之劝世宗寝尹孝所部,骜初不欲从,而其使者遂曰:“往岁我家大人以金宝遗君,君遂使耿荣退兵于辽水,此事脱使人闻之,君能自清不?”骜遂惊惧,乃受其货,间言于世宗曰:“今侯多昌虽猖獗,去邯郸尚远,遑论距东都,谅非腹心之患;而羊诚横行,薄长安甚迩,其势危西京,诚方寸之忧。为今之计,当使尹督统疾率其兵马而南,西赴关中,以解长安之难。”世宗是之,遂敕尹孝留其步卒守御常山,而率其兵马疾南还,入函谷以抗羊诚(注:遂弃渔阳、北平于胡锋之下焉)。
十一月,尹孝奉敕,即留常山太守雷丛总步卒数万,守常山以抗獏奚,身率兵马道邯郸、河内,自河东入关,奔驰以赴长安。是月,侯多昌率其兵马会侯多叙凡,以攻渔阳。耿荣闻之,疾留北平太守冻祥守玄水,躬率兵马西赴渔阳。又是月,河南大雪。
十二月,尹孝率河北、河东兵马临长安,羊诚惧之,遂退守长安以西数十里,连营以距王师。耿荣既率众至渔阳,遂与侯多昌相对于军都山以东,而昌渐会其诸路胡骑,凡有十余万众,数攻耿荣营垒,荣众寡,惟能保守。是月,东海人温桐反,至于明年春,为郡县所讨平。
十一年正月,世宗幸长安,劝率王师将帅,于是王师激励,频战攻羊诚营垒,诚勉得抗保。三月,侯多昌所部胡骑十余万并力袭荣营,荣倾其步骑与战,而竟寡不敌众,为其所破而被困。侯多昌遂尽锐冲登,于是尽歼王师,四面围耿荣于孤丘上,紧逼将害之,侯多昌沮其众,亲出临语荣曰:“耿太守无恙邪?朕与足下二十年余来,搏斗于关塞内外,前后数十战,深知足下骁勇也。今梁德已衰,天下厌之,灭败之时,料不远也,足下何以明珠暗投,陪葬残亡邪?岂若输力新朝,宣功开辟焉!足下若能知天数而解命运,弃暗投明,朕必以三公相期也……”语未尽,荣勃然曰:“我,后文陇西太守耿松之孙,世代忠纯,又身受国恩,必无降理!”遂率其左右余骑数十冲锋而下,以击侯多昌,杀数百人,而竟以众寡不能克,遂殉国于阵中。初,朝廷以耿荣有抗北狄而距伪齐之功,封平谷侯,至是,世宗闻荣殉国,倍感怅哀,亲敕谥之曰“忠烈”。
呜呼,耿氏一门,何其英烈也,何其英烈也!逢后文残破之际,耿松守孤节于陇右;属獏奚放毒之秋,耿荣殉忠诚于燕碣。处县隔无援之区,而对危不改其坚志,凭一隅以距围敌;当强弱难抗之局,而临死不回其纯诚,抛性命于脑后。其祖孙虽各事于别代,而乃兼纯乎两朝,竟留芳名于青史,卒炳忠义于百代,使闻之者自奋,知之者钦风,其非一时英烈之极邪?当时英雄,舍光世而其谁!
四月,侯多昌围渔阳,渔阳僚吏士民推荣子封领渔阳太守,凭城固守,坚壁高墙,以距侯多昌。五月,王师又数击羊诚,诚兵马劳顿,且折损浸多,势遂日蹙。六月,羊诚以锋锐沮滞,且粮秣不能继,于是率众南还,王师追蹑,破其后军,斩首千计。
七月,世宗至自长安。王师尽光京兆、扶风诸县。是月,侯多昌总率胡骑十余万,逼犯渔阳城,封亲被甲胄,率其妻子兄弟,登城劝率士卒,于是守兵莫不激昂,皆抱死战之心。先是,耿荣之在渔阳,外抗胡狄,内抚百姓,于是渔阳士民罔不感而德之,至是,遂相与持戈,上墙助战,故侯昌虽猛攻跨月,竟不能下之。
十月,世宗以渔阳危逼,使尹孝率众北赴常山,以为声援。十一月,尹孝率众至常山,数攻伪代城垒。
十二年正月,遣使巡行天下,劝课农桑。是月,侯多昌以渔阳难克,而尹孝击其南道,平城人温罗假其邬壁,会结远近,颇扰其后,遂率众解渔阳之围而退。渔阳士民遣使自海道(注:广阳既为獏奚所陷,渔阳南通河北之陆道遂断也)表于洛阳,请以耿封为渔阳太守,诏许之。
三月,武威獒虏犯南夏,南夏主隆驼数破之,斩其数将,将乘胜追蹑,而染疾暴死,其国遂寝讨獒虏之计。万和隆驼子万和卓杂嗣僭位,上万和隆驼伪庙号曰太祖,谥曰高武天王。
五月十二日,世宗崩于玉庆宫。初,世宗性易怒,宦者宫女或有小过,即加鞭挞,乃至枭首。是月,一宫女事世宗更衣,不慎倒溺壶,世宗遂勃然斥之,以策鞭其面,欲戮之,宫女叩首乞命,属时有宦者禀事,世宗遂先去,而竟忘其事。然此宫女既为世宗所责,深惧其祸,乃与世宗左右宦者、宫女尝为世宗所罚者四人相谋,弑帝于玉庆宫,世宗时年三十九,事发,禁军即捕而戮之,太子令族此四人。十五日,太子即位于宣明殿,是为愍帝。上先帝庙号曰世宗,谥曰光皇帝,葬诸腾陵。以太子妃班氏为皇后,嫡长子叶钰为太子。是月,大赦天下,诏改明年元为“昇安”。
呜呼,世宗以元良之崇,少阳之尊,属至尊晏驾,山陵崩殂,先帝托孤之言,犹然在耳;顾命凶险之臣,即虑奸谋。于是水忆建其邪图,扶风遘其巨逆,大行尸骨未寒,而变乱先兴于宫掖;朝野哀痛尚深,而血肉自残乎京畿。世宗乃播荡越迁于山东,流离颠沛乎洛阳,会海内勤王之义旅,奋王师讨逆之锋锐,历岁激战,至于率土罢困;招引北狄,遂速赤县狼藉,故洎乎大乱戡平,山河疮痍也甚:羊诚窃号于巴蜀,龙浑枭张乎辽列,氐、佯、獒虏,横放于秦陇;羯猾、獏奚,流毒乎代夏。遍观区宇,尽是无聊之民;环顾四境,悉是僭盗之寇,一时殽乱草扰,未必减于隆、太之际也(注:后文平帝隆和、大梁太祖太乾)。考其原由,扶风、水忆谅启其祸端,而世宗复秉庸常之品性,不辨察其是非,惑蔽卢承,结深怨于水忆;信谗张竟,弃平蜀之良机。三从章骜之宄言,用使豺狼充斥于塞下,龙浑苟媮乎列寒,耿荣殉国于孤城,獏奚猖獗乎燕代。虽其过不尽在斯,而乃责如何以旁贷?至于暴虐乎左右,卒见弑于奴仆,惜哉!
七月,氐酋旁铁猾寇扶风,略户口数千而去。八月,以太子太师荀瑶为司空。十月,诏免今明两年租赋税三一。十二月,羯猾寇太原,掳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