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初雪向着树下招唤:“庭芝,这里。”
澹台师秀跃上树屋,先是看了看树屋中的存酒,说道:“看来得叫周楚再运一些过来了。”而后极熟练自树屋最里侧拿出一坛酒,“子厚还没有尝过这个吧?”
亓官初雪摇头道:“还差些日子,如何能尝?”
澹台师秀却不以为然:“你不是说,没酿好时叫云遮月,酿好了就叫见月明吗。若是其他人,自是不好用它来招待品鉴的,但是子厚不是外人,不妨尝尝咱们自酿的这一款葡萄美酒——云遮月。”说着他将酒坛的封蜡捅破,轻轻一推,酒坛稳而不摇的到了封之信的面前。
封之信看着他一副“主人”做派,淡淡一笑:“世人都道你无殇国主最爱女人和战马,依我看,这两样都不是你的最爱,美酒才是。”
澹台师秀哈哈一笑:“美酒只占一半。”
封之信浅尝了一口“云遮月”,只觉苦涩难当,皱了皱眉:“听说再往西去,多是喜爱用葡萄酿酒的国度,可咱们喝惯了米酒黄汤,这味道确有些喝不惯。”
亓官初雪笑道:“阿鬼说过,他家乡能喝到甜美香醇的葡萄美酒,于是我就按照他说过的方法一试,你既然不喜,看来是我没有酿制成功。”
澹台师秀却道:“我来尝尝。”封之信将酒坛仍与他,他大喝了一口,赞道:“不会啊,这不正是甜美香醇,味道甚好,甚好。”
亓官初雪听他俩所言相差十万八千里,不禁自己喝了一口,酒刚入口,就直接吐了出去,呸道:“庭芝,说诳语是会遭雷劈的。”
澹台师秀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再放些时日,味道会更好。”
封之信看着他俩对话,脸上神色渐黯然,向着澹台师秀一拱手:“时候不早,二位继续,我先回城了。”
澹台师秀一拍脑门,忽的想到什么,说道:“对对,子厚,看我这记性,刚才我出城时,看到有翊卫深夜在无殇宫外游走,虽然行踪已经非常隐秘,但还是能看出似乎是在找你,不知是否有事汇报,你速归也好。”
封之信闻言一惊,倘若澹台师秀所言是真,那定是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当下他向着亓官初雪说道:“潸潸,师恩如山海,山海皆可平。绝不是阿鬼不想认你这徒弟,乃是想告诉你,活着的人远比死去的人更重要,即使死去的是你的恩师也一样。正如商寂和我都是这般想的一样。”
亓官初雪点点头,这一年多来,她自然已经渐渐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封之信又说道:“我不知其他男子如何爱女人,”他瞥了一眼澹台师秀,接着说道:“对我而言,深爱一个人,知道她生命有危难,不论是被人威胁伤害,或是她本人准备冒死去做某事,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若已经阻止不了,便用尽一切办法来保护她不死。要想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前提就是得健康的活着才行。至于我这么做她是怎么想的,会不会生气,将来是否会投靠其他男人的怀抱,已经来不及在意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看了看潸潸,又看了看茫茫树海,继续说道:“潸潸,生命本就是一场巨大的道别。在一起,并不一定是喜欢的终极答案,我也从没指望自己的感情能够圆满,如果你可以好好的活着,哪怕是活在别的男人怀里,也强过死亡。”
他说的平静而深情,一旁的澹台师秀不禁轻轻一咳。
“可是,尽管如此,我仍希望在我未来的生活中,一日三餐是你,并肩作战是你,共度白头也是你,你知道,在你之前我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既然最初是你,后来是你,那只盼最终还是你。”说完再没向潸潸看一眼,轻提衣衫,飞身纵跃,向着灵歌城的方向,渐渐消失在夜色银光之中。
留下树屋之上的两人安静了好一会,澹台师秀故作轻松的说道:“初雪,明日我带你去看咱们无殇国的美景,还有好几处你还没看过:东湖夕涨、西泠秋容、六山积雪、双山叠翠。都美得不似人间景致,你一定会喜欢。”
亓官初雪轻点了下头:“好。”
***
封之信回到灵歌城,找到寻自己的翊卫一问,告之竟然是夫蒙令洪又出兵二十万,要攻打天汉。
他点点头,看来到了该回安庆的日子了。
第二日清早,天还没亮,翊卫司又有最新的消息传来:封长清封大人请缨出战,圣人同意,决定派封长清摔二十万大军出战宛剌,并由王兆任“行军大总管”替圣人出征。
封之信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不是父亲早就预料到的境况吗?
可父亲年事已高,又是文官,如何能带兵出征?
他立时就准备动身回安庆,然而忽的想到一事,却不由得脊背发寒,正想着,就听门外有人喊道:“指挥使,周楚求见。”
封之信收好密信,让翊卫请周楚进屋,看了看周楚的神色,屏退了左右,问道:“周将军亲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周楚自怀中摸出一封信,说道:“恩堂命我将这封书信送到指挥使手中。”
封之信点点头,接过信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时间会让该深的刻骨,让该浅的无痕。”
封之信看着这信,思索着她字中之意。
害死恩师的大仇深不深?与自己短暂的情爱浅不浅?难道她的意思是让自己死心?
然而他现在来不及细想,便对周楚说道:“我有要事,想见你们恩堂当面一叙,周将军可否替我传个话?就说我在‘不是云’停靠之处等她。”
周楚点点头:“指挥使请放心,你曾在万千敌军中救了周楚性命,周楚自然要知恩图报。来之前恩堂已有吩咐,若指挥使有什么话要带,一定命我带到。”
难怪要派周楚前来送信。
***
封之信对留在灵歌城的翊卫们做了一番交代,便出发前往“蓑笠翁”登船之处。
他到了没一会,亓官初雪便一袭白衣而来。
封之信见她连帷帽也没戴,问道:“灵歌城中既然有翊卫司的人混进来,定然也有王兆、夫蒙令洪的人混进来,你就这样抛头露面没关系吗?”
亓官初雪听他关心自己,却不以为意,故意说道:“你个逆徒。”
封之信一怔:“什么?”
“阿鬼第一次见你时就已经教你了:恶,躲避不是办法,一味退让是换不来平安的。”
封之信这才恍然,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可若被发现踪迹,他们向无殇国要人,你欲何为?”
“我的新剑法很快就能练成,届时,就是他们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他们的。”
封之信脱口道:“我与你同去。”说完他就有些担心,十有八九会被她一句话怼回。
谁知这一次却没有。
“你自然得去。”她看着封之信脸露惊喜,微微一笑:“不光你去,咱们还得找到商津津,让他也一同去。”
见封之信点点头,亓官初雪解释道:“你可还记得杀完颜谷钟那一战,是我们三个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合作杀敌。”
“自然记得。”
“是否默契到宛若练习过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