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师秀狠狠瞪了她一眼,沉声问道:“你这个故事是在哪听来的?”
“酒肆茶坊都在说,街上也有好多人在说,连小孩子都知道呢。”澹台师秀皱眉道了声:“低劣。”说完站起身:“今日你们玩吧,寡人就不陪你们了。”说完起身而去。
这一年来,无殇宫中的人都知道,国主自立以后,和之前并无差别,只有一条:若是他忽然用到了“寡人”这个词,那一定就是生气了。
茄月吐了吐舌头,问亓官初雪:“恩堂,我说错话了吗?”
亓官初雪摇了摇头,“茄月,不必猜测国主的想法,他身为一国之君,想法必然和我们这些人不同,不然又怎么统领国家?”
茄月点点头。
亓官初雪又道:“今日我也累了,你也早回吧。”
茄月向着她一行礼:“那妾告退。”出了堂屋,茄月还在嘀咕:“明明如此有趣的故事,为何他二人没一人爱听。”
***
晌午,洛茵河畔。
“不是云”停在河边,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缓步登船,上到船上,他无意中抬眼看了一下船夫,不由得一呆。
封之信从头到脚做船夫打扮,正对着老者微微一笑。
老者轻叹口气,走进船篷。
***
封之信将船划至河中,运内力使船缓缓前行,自怀中摸出小玉笛,轻轻吹起。
先吹了一首他和潸潸自灵洲城归来时,吹奏的那曲“仙鹤之音”,待一曲吹毕,他划了一会船,又轻轻吹起那首他和潸潸去灵洲城时,在船上吹的乐曲,当时潸潸不知他笛声中吹起的思念是何意,还无端吃了非醋。
然而此时,这首乐曲再次响起,起初依然似边关的战歌,低沉铿锵,婉转悠扬,然而激战一起,原先乐曲中若隐若现的相思之音,这一次却格外明显,竟然成了主律,那相思飘飘荡荡盘而旋之,兜兜转转不知归处,仿佛有那么一个人将吹笛之人的一切都带走了,令他彷徨无归处,相思意难平。吹到最后,竟然尽是愁苦哀伤之意,宛似杜鹃啼血,让人听了不禁也要流泪。待笛声一收,尾音渐息而余韵未去,令听者只觉天沉心暗,难以释怀。
此时已经离近病患排队之处,岸上众人聆听着笛音,纷纷看向“不是云”。
忽听船篷中的老者问道:“才子可是在思念什么人?”
封之信答道:“确实,日日夜夜都在思念。”
老者问道:“是何人值得日日夜夜思念?”
封之信答:“乃是我的心上人。”
那老者“哦”了一声,问:“心上人身在远方?”
封之信思忖了一下,回答:“也未必就是远方,也可能近在咫尺,却不愿相见。”
那老者点点头:“有些人,隔着千山万水也觉得近。有些人,近在咫尺却觉得远。”
封之信闻言心中一寒,问:“此话是何意?”
老者却已不答,只说了声:“第一位。”
***
无巧不巧,今日第一位来看诊的,还是封之信刚到无殇国时,曾经询问过的那位阿婆。
她上船一见封之信便认了出来,问:“你的病,可医治好了?”
封之信谣谣头。
那阿婆安慰道:“别灰心,有翁老在,定能治好你的病。”
就听翁老在船篷中说道:“非也,他的病在心上,我可医不好。”
阿婆小声说道:“你做的对,翁老之前也说我的病他治不了,我就摩搓了他好一阵,你看,这还不是治得好好的了?”
翁老喊道:“再不进来,我唤下一个喽。”
阿婆拍了拍封之信,走进了船篷,一进去就说道:“翁老,最近咱们无殇国到处都在流行一个故事,您听说了没,可是件趣事呢。”
翁老看了看阿婆的舌苔,让她安静,诊了诊脉,确认已大好,才问:“什么趣事?”
阿婆说道:“说是老鼠能成精爱上了猫,您说有没有趣?”
翁老淡淡一笑:“老鼠爱猫,那是谣传。”
阿婆不以为然:“怎么是谣传,故事可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我讲给您……”
翁老指了指岸边排队等着他看病的人:“我可没空听你讲故事。”
阿婆不好意思的道了声:“是。”
翁老语气始终很闲定:“你呀,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话多废气,还需多休养,少走动,百日之后,方算痊愈。”
阿婆连连称是,退出了船篷。
***
翁老在船篷中一直坐诊到日头偏西,直到岸上排队的最后一个病人也诊治完毕,才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小树,回吧。”说完忽的想起今日的船夫换了人,他改口道:“回我登船的位置。”
没听见回答,却见帘子一掀,封之信走了进来,递上一个水袋:“翁老,喝点水。”他见翁老一怔,又解释道:“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不曾休息喝水。”
翁老接过水袋:“多谢。“喝了水,问道:“小树家中有事?”
“无需担心,没事,只是我向他买了这几日的工作,明日,还是我为您划船。”
翁老叹气:“才子,你的病,我确实看不了,你这又是何苦?”
封之信一笑:“划几日船,说不定也就好了。”
这一日,翁老下船后,封之信便在附近找了个客店住下。第二日,依旧为翁老划船。
一连三日,翁老如旧上船、下船,封之信每每在来回的路上都会吹奏笛音,只听那首相思之曲中悲苦之韵一日少过一日,然而思念之意却一日胜似一日。
到得第四日,看诊之后,翁老下船,封之信便一路跟在其后。
翁老几次停步回头,封之信都诚恳坦然的看着他。
翁老叹口气:“有什么话,你在这说吧。”
封之信立时一跃,到了他身前,柔声说道:“我想你早已明白我为何那样做,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