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给身份的“坦白局”找一个最合宜的时机,那莫不过就是此时了。
天时——生死攸关之际。
地利——生死难料的敌营中。
人和——命悬一线的两个人,多一个碍事的都没有。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她看了看封之信,问:“你当真想看?”
“想。”
“哪怕看完了会后悔?”
“不后悔。”
此时她帷帽早已在鏖战中破碎,她轻叹口气,伸手解开面巾,就要去揭开面具。
忽然,就听吴法吴天等人撤走的地道入口一阵骚动,紧跟着盖板被从下面推开,一人露头向着耳房之中看了看,低声道:“指挥使,你还好吗?是我们来了。”声音低沉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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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官初雪的手停在半空中——
合着天时地利人和之时机,就只有一句话的功夫,会不会太短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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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之信转头看向地道处,屋中太黑,来人又带着夜行面巾,他一时看不真切,便问:“来者是谁?”
那人道:“百里仁川。”说着已经跃至耳房之中,来到封之信身前一拱手。
封之信“啊”了一声,也拱手道:“原来是百里帮主来了。”
百里仁川向着封之信身边的亓官初雪看了一眼,屋中虽暗,却依稀见她脸上五官不似活人,倒像是……不禁一愣,问道:“这位,这位是?”
封之信缓缓道:“这位是拈花落剑,她最近爱上给自己画脸。”
百里仁川向着亓官初雪一拱手:“初雪女侠,许久没见。”
她重新系好面巾,回礼道:“百里帮主,怎么来的是你?”
百里仁川道:“不光是我,司徒掌门、蒋门主、沈掌门都来了,只是地道狭窄,我正巧走在前面。”说着虎啸帮的帮众带着各自的白虎纷纷自地道中跃出。
封之信奇道:“援军皆是武林朋友?是庭芝请你们来的?”
“正是,澹台大人让我转告,此次,王兆让种家独领一军,不归澹台大人指挥,从中掣肘,援军才迟迟未到。澹台大人便派人拿着加急的书信,来向我等求助,我们一接到信件,便动身出发了。可惜还是来晚了。”
“不晚,时间刚刚好。”亓官初雪忽然说道。
封之信向她看了一眼,转头对百里仁川道:“你们来了,封某感激不尽,但此战和夺回平洲城不同,既然大军已退,封某不想增添无谓的牺牲,一会我与初雪去找周楚将军,如若能够找到,各位将周将军平安带走便好。”
百里仁川却道:“指挥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宛剌再次屠我平洲城,还一路喊着什么狗娘养的四尽政策烧杀抢掠,即使澹台大人不给我等写信,我们也是要来的,否则夫蒙狗贼真的以为我天汉无人,百姓好欺!”
虎啸帮的帮众陆续自地道中跃出,听到百里仁川的话,纷纷道:“没错,指挥使。”
耳房不大,虎啸帮又带着白虎而来,屋中已站不下许多人,司徒海被众人自地道中让出,人还没到封之信跟前,便已说道:“指挥使,我等日夜兼程而来,为的就是有机会和这帮狗贼面对面打一场,以泄心头之怒。”
沈星和蒋天阔紧跟其后,沈星大声说道:“宛剌这是把咱们当了孬种!要是不让我们出去杀他几百上千个宛剌人,我们就不走。”沈星脾气耿直,这一句竟有点要撒泼耍赖的意思。
蒋天阔就相对老练得多,拍了拍沈星,说道:“指挥使,澹台大人要调兵建筑防线,又要对付王兆和种家,实在不易,咱们何不多给他争取一些时间,书信中说,澹台大人自西北调来的部队已分派到不同的城中,而最关键的崖洲城却至今尚在等朝廷的调兵。如若我们能再拖住宛剌人的脚步一分,不也是给天汉多一分的保全吗?”
亓官初雪点点头,这话封之信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果然,封之信说道:“既是如此,我把目前祁洲城中要塞之地画与各位。”说着他点上烛火,在地上几笔便勾画出一副祁洲城的地形图:“我们刚刚这一退,北城之地已经失守,南城靠近城门之地,目前尚在初雪改装的两部弩车的射程范围内,就劳烦几位,占据这几个要塞据点,宛剌人不知我们来了援军,毫无准备,势必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沉思了片刻,又仔仔细细做了分派,待一切交待已毕,他道:“事不宜迟,我和初雪先去找周楚将军,几位帮主便按计划行事。”
于是各人在弩车的掩护下,带领手下帮众,向着各自的据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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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邓定所言,周楚是在封之信下令退守到城南门前便不见的。
也就是说,周楚若还未死,人也是在北城之地。
而北城之地此时已被宛剌人占领。
封之信和亓官初雪在宛剌死尸堆里找了两套宛剌的兵服换上,悄没声息进入北城,见宛剌士兵正大规模在死尸上“补刀”,出刀时,竟然连自己同族的兵尸也不放过,两人面面相觑。
封之信低声说道:“把面巾系好,疫病在尸身上更易传播。”
亓官初雪闻言,一伸手,偏要解下面巾,封之信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去,就见她面具上,竟然画的是——一张猫脸,逼真灵动、还有胡须!他不禁错愕了一瞬,笑了出来。
“怎么样,美不?”见他笑了,她乖乖系好面巾,小小玩闹一下可以,但是托大这种事她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不干了。
封之信轻笑着摇了摇头,“下次我帮你画。”
下次?何意?
“你要帮我画个什么?”
“画个你。”封之信替她将兵服外的铠甲整理好。
亓官初雪立时明白他不怀好意:“画个我?你怕不是要画个什么丑八怪非说是我吧?我跟你说,我不但武功高,人也长得美……”
封之信笑着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系好面巾,带好宛剌士兵的头盔,趁着月光昏暗,混进了宛剌士兵勘验死尸的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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