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点点头:“一见钟情,必定与色有关。”
亓官初雪高高坐在树上,摇着手中的小酒壶,听着下面别人议论她,暗骂一声:“肤浅。”
怎么会就看上脸呢?明明是脸、计谋、武功、方方面面都看上了,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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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锋大将被暗杀,割去首级,在敌人营中示众。
这等奇耻大辱,夫蒙令洪居然忍了,而且忍了三日。
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整个宛剌大营,安静异常。
封之信正好趁此时机调运粮草,辅助澹台师秀为沅洲、璟洲两城调兵遣将。同时命祁洲城中的七千人马,随时做好城破巷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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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明日就是第十日,夜深人静时,封之信拎着两坛酒,来到武器库。
亓官初雪还在研究弩车和发机飞人,一见封之信居然主动来找她,更拎着酒,亓官初雪啧啧道:“天下的关系,唯酒不破。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封之信一笑,指了指屋顶,飞身而上,优雅的一坐,凝望着她。
亓官初雪不明他何意,心中直转了八百个念头:
这是什么情况?
那日在发机飞人上,他明明是抱着战死之心的,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会来找我,是要说些遗言?
又或者大战在即,忽然觉得我顺眼了?要和我说些浪言?
不对,不对。
他可是封之信,该不会人都想要战死了,临死前还得说教我一番吧?
***
月光并不明亮,嫩白嫩白的月牙都显得有点娇羞似的,时隐时现。
亓官初雪整了整帷帽,也飞身而起,轻轻盈盈坐到了封之信的身边。
封之信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的说道:“自从你说了阿鬼的死因,我便派人到宛剌去暗查,前几日终于收到了密报。”他扔了一壶酒给她,“丹泉酿。”
亓官初雪心中一动:澹台师秀说过他最爱此酒,但是她亦爱此酒的事,可从来没有说过。
“安庆城的绿蚁酒坊,每十日就会有一人买上十坛丹泉酿,十坛乌饭酒,十年来从不曾间断。根据酒坊小厮的描述,此人是个身形格外高挑的男子,一直声称自己是个商人,酒,都是买给她师妹的。”封之信慢慢说着。
亓官初雪心却一沉。
封之信又道:“近二十年,江湖上见过阿鬼之人少之又少,但是见过一个名曰商寂的商人之人却不在少数。此人涉猎的生意之广,从前翊卫司竟然毫不知情,这一查才发现,马匹、粮食、皮料、布料、木料、几乎都在他贩营的范畴之内。而此人,我们居然都识得,就是在杀完颜谷钟一役时,救我们,助我们的商津生。”
亓官初雪抬头看着月牙:“这些和阿鬼之死有什么关系?”
封之信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仔细听好。”他浅浅酌了一口酒,“你之前提到过的武塾,我派人去彻查了一番,但可惜三年前,整个武塾不管是学徒还是武师,已经尽数被杀,没留一个活口。然而这世上但凡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翊卫多方查访,居然找到了一个十八年前曾经在武塾任教过的武师,名叫,黄木。”
亓官初雪心中一震,黄木,居然是黄木,是了,当时阿鬼并没杀他。
“这个黄木十八年前,因被人打伤无法再当武师,赶出武塾,回家种田去了。但因他生性残忍好斗,在家乡也总是惹是生非,是以想找到他并不难。”他看了看亓官初雪,就听她帷帽之下,气息几不可查的微促起来。
“抓到黄木,没上几样大刑,他便一五一十都说了。”封之信见月牙又隐到云后,顿了顿,“据黄木说,阿鬼就是自武塾中找到你的,但当时跟着阿鬼走的,却不止你一人。黄木对你印象深刻,是因为你总会偷吃食,还与他大打出手过,然而,对另一人,黄木却更加印象深刻,倒不是他在武塾中有多么引人注意,而是将他送到此地之人,让黄木记忆犹新。”
亓官初雪就感觉自己的心突突直跳。
武塾的孩子一般都是在尚无记忆时,便进了武塾,不是拐骗而来,就是无母无母的孤儿,她不例外,她一直以为商寂也不例外。却不想商寂竟是被人送到武塾的?
“那黄木说,送那孩子来的,是一个太监,却不像是天汉国的太监,服饰、口音一听就是……”封之信说到此处忽然停下,转头看着亓官初雪,半晌才道:“不论是服饰还是口音,都是宛剌人所特有的。“
亓官初雪听到此处,忽的伸手将帷帽一摘,露出她最新绘制的人/皮/面/具,就见昏暗的月光下,亓官初雪脸上的面具,眼睛一大一小,鼻孔一正一歪,嘴巴左高右低,皮肤的颜色还惨白无血色,这要是有人半夜当街撞见,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封之信陡然之间见她面具,也是一愣。
亓官初雪冷冷说道:“本来打算下次夜袭敌营时,吓死敌人的,现在看来,却不知谁是敌,谁是友了。”
封之信轻轻一笑:“你且慢慢分辨,不急。”
又是不急。
“所以呢?“她问,”阿鬼到底是怎么死的?“
“半步尸蛇散。”封之信缓缓说道。
半步尸蛇散!
那日澹台师秀大婚,她中毒昏迷,毫无还手之力就与澹台师秀拜了堂,中的正是此毒。后来她暗中查房,逼问过几个医术颇高的郎中,才得知,这半步尸蛇散,乃是自一种专吃腐尸的毒蛇身上提炼出的蛇毒所制成,这种尸蛇极为罕见,只在宛剌东部靠海的湿润地带存活,在天汉境内,从不生长。
当时她便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然而她知道,怀疑的种子不能乱种,一旦种了,就会生根发芽,不用光也不用水,却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到那时,真相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所以她不怀疑,也不猜测,她只相信她一直相信的,即使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她应该怀疑的人和事,她只等待一个真相。
“这种毒,我并未见过,后来听庭芝说起,才在宛剌的古籍上查到了制法和毒性。尸蛇的毒之剧,所过之处,半步距离之内,寸草无生。用它炼制的毒药,不论用在何人身上,任他武功多么高强,内功修为多么深沉,都会心脉停滞一段时间,此时间内,中毒之人除了可以呼吸,其他几乎与死人无二。”
“你是说,阿鬼是中了此毒才被害的?你又如何如此肯定?”
“半步尸蛇散要想炼成,除了尸蛇之毒外,还需要一味辅料,”封之信慢慢自怀中摸出一物,递到亓官初雪手中,月光虽暗,此物却隐隐泛着白光,竟是一颗又圆又大的北珠。
封之信接着说道:“这味辅料便是北珠之粉,需要用体型超过蚕豆大小的北珠,磨成粉,溶于毒液中,方能制成。”他顿了顿,“北珠奢贵无比,在安庆城中,能找到如此大小的北珠,除了九垓宫,便只有一处最是方便找到。”
“是辛府。”亓官初雪轻声回答。
“没错,收到消息后,我亲自去她府上询问了一番,几年前,他们府上便丢过几次大颗的北珠,但是一直毫无线索,此番仔仔细细盘查之后才发现,辛府每一次丢珠之前,那位费鸡师都曾去过辛府做法。而不久前他又刚刚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