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琪望了一眼大厅前方铺着纯白色羊毛毯的高台，却不见伊恩的身影。

平日里，伊恩会提前来到讲堂，一边看书一边等待学生到齐。

碧琪心里谜团重重，却又想了想觉得兴许是因为他要处理街上的那些军队所以才会来迟，这才叫自己放心了一些。

碧琪自顾自地想着，将一张小纸条偷偷塞进了卡丽娜的木桌缝隙里。

于是，等第一节课结束时，碧琪便跑到神学院后方的花园。没过多久，她便见到卡丽娜如她预想的那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神学院的花园总是让人忍不住逗留，可一旦停下脚步驻足片刻，那便注定要流连忘返了。

粉白色蔷薇爬满了墙壁，几条红白相间的金鱼悠闲地漫游在池水里，而小雏菊随风飘落在其上方，还有满地的绿草坪上随处可见却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花朵，在和煦的暖风里糅合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碧琪，你···还好吗？”

卡丽娜的声音点醒了她。

碧琪知道卡丽娜并不会因昨晚的事情而轻易与她生疏。

然而当她面对卡丽娜见到自己时第一句话竟然依旧是关心她，碧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强挤出笑容：

“我没事儿，你呢？你还好吗？”

“我当然没事儿，只是你从昨天开始就很反常。”

碧琪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将自己积攒的那些话一股脑说出来。

卡丽娜今日换了一件水蓝色绸面连衣裙，丝绸光滑的表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和卡丽娜那头油润的长发相映成辉，竟叫碧琪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阳光还是卡丽娜自身的光芒。

“卡丽娜。”她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喜欢你。”

碧琪不敢抬眸观察卡丽娜的表情，却听见她用十分自然的语气回答道：

“碧琪，我也喜欢你啊。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不！”

碧琪实在忍无可忍，走上前握住卡丽娜的手，盯着她的双眼，似乎要从她那泛着水光的眼底探出一丝一毫她想要的爱意，好让它们能够安慰到自己一般：

“不，卡丽娜，我喜欢你，你知道吗？这种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你要我怎么说···”碧琪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我···我想和你手牵手，想和你紧紧拥抱，想和你···亲吻，想每天早上醒来就看见你的脸庞，想你每时每刻陪在我身边，想开心的时候有你在，想难过的时候也有你在，无论发生什么，我想要你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你明白吗？”

卡丽娜如路灯一般钉在原地，她的神情毫无掩饰地告诉碧琪，自己的一番言语让她受到了惊吓，甚至是不小的打击。

是啊，这种上不得台面，更可以说是肮脏的情感，自己怎么可能奢望卡丽娜心平气和地接受呢？

碧琪说完，放开了她的手，合时宜地退后一步，语气比方才舒缓了许多，或者可以说是更加哀伤了几分：

“从现在开始，你会讨厌我吗？”

卡丽娜无声地望着她。

白色的风铃草随风飘扬，如一个个娇嫩的小铃铛，在花园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孤芳自赏。

碧琪还记得它的花语——嫉妒、感恩和远方的祝福。

有时候，碧琪是嫉妒卡丽娜没错，她嫉妒她的容貌，嫉妒她的性格，嫉妒她的家庭，更嫉妒她拥有那么多人的爱的同时还能让自己爱上她。

然而她又何尝不感恩卡丽娜的存在，在自己阴郁恶臭的生活里给她撕开一点缝隙，让光顺着那条缝隙照在她身上。

她既想要成为她，又想要拥有她。

难道成为和拥有不是同一件事情吗？

可是，她做不到站在远处默默祝福卡丽娜，更何况即将拥有卡丽娜的竟然是最让她看不起的彼得。

“碧琪，你···你疯了，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女孩子之间怎么可能会···”

“我清楚，我比谁都清楚！如果可以，如果上帝愿意饶过我一回，我比谁都希望这些快要折磨我到死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身上！卡丽娜，我没有希望你会理解，也不会逼着你去接受，只是，求求你了，那个人不能是彼得，好吗？卡丽娜，我没有求过你，就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彼得不行？”

“我恨他！”

“可是我爱他！”

碧琪从未想过结局会是如此，卡丽娜的这五个字如针扎般刺进碧琪的心脏，让她一时错愕地无话可说。

卡丽娜爱彼得···

哈哈，多么荒谬。

卡丽娜见碧琪眼眸中泪光闪烁，便收回方才因情绪激动而提高的音量，重新拉住碧琪的手，温声细语道：

“碧琪，你累了，你最近一定是压力太大，或者，你误会了我对你的感情，我···一直以来只把你···当作我的妹妹和朋友。”

然而，碧琪却毫不犹豫地抽回了手，这一下，她从碧琪眼睛里看出些冰冷的意味来，只见碧琪直直地盯着她问：

“为什么背叛我？”

“我··我没有。”

“你明知道我讨厌彼得，为什么还要选择他？”

“可是碧琪，我喜欢彼得，你不要哭了，我帮你擦一擦泪好不好？待会儿回去让同学们看见了他们会怀疑的。”

“我管他们怀疑什么。”

“你还小，现在对我的情感只是一种依赖，等以后遇见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你一定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卡丽娜本以为自己的话可以安慰到碧琪，却不想第一次见到碧琪在冷笑：

“呵，我说了这么多原来你还是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小孩，真正的爱？什么才是真正的爱？难道我对你感情就是幼稚、肮脏、错误的，就必须要永远遮遮掩掩不能见光的爱吗？”

“你误会我了，碧琪，你怎么这么任性呢。”

“够了，你说的对，我任性，我幼稚，你不用管我，今天说的这一切你就当作从来没有听我说过吧。”

说完，碧琪抬手用袖子一抹眼泪便头也不回地跑出小花园，独留卡丽娜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凄怆。

然而，在俩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不远处那棵大榕树背后，竟有一张面孔一直在暗处盯着她们俩看。

他将俩人之间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再等卡丽娜也悻悻然消失在水池边时，这才慢悠悠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只见他嘴里叼着一株嫩草，露出玩味的表情来：

“碧琪···卡丽娜···哈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