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光在江湖人称“何罡风”,行动既如风行事亦邪门,做下决定最是果决。从见到熙和,到带着两队人马开拔出山,前后两刻都不到。饶是如此,何有光并熙和心中都有些沉重,并不知这趟是否来得及。那伙山匪筹备甚是周密,从骑兵突袭、羽箭设伏,到掐算的时机都说得上恰到好处,叫护卫队防备不及。
二人在沉默中向前,到得山谷口,已隐隐听见前头传来破空的刀兵之声。何有光喜道:“好得很!”熙和亦一下便觉有了念想,二人抖擞精神,奋力拍马。
有义军分为两股从谷上、谷下各自向前冲击,何有光亲领着谷下一支冲往谷中腹地。熙和随着另一支在谷上一侧的窄道间前行,较何有光更快瞧见了车队所在处,本在高处偷袭的盗匪羽箭手想是已转进了山谷中去,从高处可见出零散的护卫军已是强弩之末,地上到处都是尸首,剩下的人全聚在一处,两面以马车遮挡,形成一个不大的堡垒,堡垒之外围满了山匪。
熙和顾不上旁的,一心一意在人堆中找霍敏的身影,只不敢去细看那些尸首,只觉得每瞧一个人的脸,心就如擂鼓一般。一面谷上的有义军已摆开了羽箭阵,另一面底下何有光率部奔袭的马蹄声亦已清晰可闻。熙和高声道:“官府援兵已至!山匪速速投降!”山上有义军亦跟着她一同喊起话来,更有好手连射书籍箭,放倒了底下好几名山匪。
山匪个个脸色乍变,对那堡垒的攻势瞬时便缓了下来。因大量山匪都聚在北面,正对着有义军冲击的方向,南面的少数凭着声音回望过去时,堡垒里的护卫军借机暴起杀出,一下结果了这二十余人,后头的山匪见状正待要回击,何有光当先已从两架车将将露出的一个间隙中冲出来,手起刀落砍死了一个。
护卫军忙不迭地将马车挪开,为有义军腾出通道,有义军的兵士连扎下马刺加速冲击过去,迎面的山匪还未及抵抗,许多便被砍杀了去。
熙和一脚泥一脚血地见到霍敏时,他满脸都是血污,身上覆着的一具尸首,是先前受伤的老蒋,一旁有个面皮苍白,脸上一道浅浅的刀痕的汉子——正是胡杨,正面色呆滞地望着老蒋尸首一动不动。
熙和上前费力地去拉老蒋的尸首,胡杨见状,一下须发张开,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啕声,伸手就要去抓熙和,霍敏忙奋力起身抬手一挡,那胡杨一下便卸了力气,不再去管熙和,转而抱住被霍敏掀起的尸首,嗓子眼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悲戚之沉叫人自升起落泪之感。霍敏和熙和对望着,一时也感悲从中来。
历此山匪一劫,车队护卫军损失惨重,本来的三百兵士,因这番偷袭,只剩了不到百人,众兵士只得就地掩埋了山谷中战友的尸首,又转道有义军的山头暂且扎下营寨。奉达诚的亲兵已快马回泉州去报告情形。向怀安脸色甚是不虞,一张佛脸没了一点笑影子,拉了霍敏在屋中对坐。熙和只得自己又去何有光处。
何有光并不知向怀安底细,也不敢贸然上前巴结。待熙和倒十分客气,熙和心知他自泉州之围起,便一心想定了要归附官府——此回助护卫军打退了山匪,又合该记上一笔功勋。因王韫那头请旨的事情尚无有确切的消息,熙和一时也不愿轻易去谈这个话题。略加思索便向何有光请教山匪一事的来历。
没想到何有光竟真十分知道那山匪的底细。原来,这起山匪亦是近两年来陆续在岭南集结而成,专营抢掠镖行的勾当,渐渐成了气候,但和有义军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在此之先并无什么瓜葛。
何有光摇头道:“上次在泉州城,王大人说得不错,若是有个正经去处,哪里有这么多人要干刀头舔血的勾当?大多数人还不是被逼上了山!”
熙和心中也不免五味杂陈,郑重道:“何大哥,您和有义军几次三番救我们于水火,王大人也罢,我霍家也罢,一定会为有义军出一份力气。我虽是女子,但今日这句话,我自会想方设法显出份量来。”
另一边厢,霍敏向有义军派了来服侍的人要了茶叶,亲自煮了奉与向怀安。向怀安捧着粗陶的茶盏吃了一口,道:“许久不曾吃过这样烟熏火燎的茶了,上一回吃这味道的时候还在进宫前,只是个万事不懂的毛头孩子。子睿只怕是没吃过这样差的茶吧?”
霍敏微微一笑,道:“在山里采石头的时候,有时也吃役夫们带的茶,亦是这个滋味。”
向怀安点点头:“我与子睿也是有缘,不过半年,竟一同经了数次生死局面。你上次问我的事,现下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便与你交代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