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霍敏随船队离了泉州,指不定需半年上方能回转,熙和思来想去就未将在京城发现已有孕之事告诉于他,心想着因诸事已顺,自己留在泉州调养便罢,不需霍敏在外还要为她悬心。船队出海后的十多天,熙和与海蓝一道消闲,只日日在烹饪上费些心思,并备好各色夏日的药材,以应即将要来的酷暑。这日,孙安琪又发了帖子,请熙和到府一叙。
待熙和到得同知府中,嗅得厅堂之内香气四溢,原来是孙安琪特意置办了仲春的花茶,要与熙和一同品茗。熙和因往返京城之后,尚未见过孙安琪,此时也便将自作主张发票证一事,向安琪解释告罪一番。
“闹来这样大的乱子,实在是始料未及,还望姐姐莫要怪罪我。”
孙安琪安慰道:“这事不怪妹妹,是我未想周全,让你一下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也是令你为难了。我倒很佩服你,有本事想出这样大的主意来,况且皇上派来了向太监,本来多半也是想好了要这么办的,现在有票证一说,反而丁是丁卯是卯,份额清楚明白,再好不过了,无非是官营的成本还是国库出而已。这次还亏得有皇上这么一茬,连奉将军他们要扩建军工厂的事情,都一并求了朝廷的恩准。我听王韫说,那个叫张松涛的火器疯子,自得了奉将军赏识,拿了朝廷的钱不当钱花,造了百十来种火铳火炮呢!但奉将军他们说这是要务,必得不惜花费,否则天朝的战力就要大不如人。我也不懂这些,总之虽则花钱如流水价,也不知这一趟出海到底能不能收回来成本,但你想想,要不是有这票证一说,得了银子得了货到底多少算是进献内库的?多少算是国库的?只怕更加难费思量。”
熙和见孙安琪这样宽慰自己,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便为安琪斟了一杯茶,轻笑道:“都是熙和抠抠搜搜惯了,一心只想着钱,难为姐姐这样体贴大度,这番下来无论如何与王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妹妹该当道歉的。”
孙安琪不接这话,只喝了一口茶,又道:“熙和妹妹,你听说西域乱起来了么?”
熙和听到西域二字,立即想起几年前那初登王位的朗于汗王,他当年雷厉风行地处决了叛国的王叔戈查,心性和手腕处处透着王霸之姿。据说在他的治下,察哈汗国近年来国运恒昌,不仅行休养生息之策,令各部族都能长治久安,还开辟了与西方各国的通商之路,与天朝的边贸也生发得甚是繁荣,乃至于各部归心,民众富足,已有大批僧侣在当地修建庙宇刻画石窟,足可见汗国之兴盛平宁。
见熙和露出惊异之色,孙安琪又道:“我是早间将将从祖父那边得到的信,说是北方的大虞打了过去,估计你家的票号过不了几天也就要送信来了。”
熙和道:“我听说,大虞左右贤王之间颇有矛盾,右贤王主张与西域缔交,左贤王却一直怂恿汗王将西域打下来,看来如今到底是左贤王占了上峰。大虞铁骑名满天下,说到底天朝之所以一直在北边屯兵也是忌惮着大虞。按现今兵力,即便朗于再有本事叫西域诸部同心携手,也决不是大虞对手。如此一来,察哈汗国岂不有灭国之忧?”
孙安琪道:“这我就不甚清楚,我只知近年来西域的边贸甚是热闹,那处联通着西边的各国,咱们多少香料宝石都是那边贩进来的,一下子乱起来,这条通路只怕又要断了。因我想着你家票号在那边也不过是刚建不久,是不是也要打算起来,或撤掉或低调,有些事不由得你不操心。”
才第二日,果然临夏的长兴分号传来了消息,熙和这边一早已让韩邦栋来了家中商议,二人略一琢磨,各自觉着分号不至裁撤,但大可关门闭户,只令当地的雇员看管即可,好在西域分号亦在筹备之中,放出去的银钱还不算太多,只是要走一趟镖,将现银先寄放到熙和的大姐姐董熙亭夫家即便,如今她家公秦峰已升任陕甘布政使,在辖区说一不二,只要走镖到了陕西,便自安全无虞了。
时序更迭,按部就班的日子转眼间便过去了三个月,又至秋高蟹肥的时节。熙和行动日渐不便,不论是票号还是医馆的生意,她都只看看账,不再亲自打理,就连家务事也懒怠细看,总是让海蓝每月关了银子了事。近日却出了一件谁也未曾想到的事情,自大太太、二太太得了熙和有孕的信后,便即收拾了好大一车药材从京城送出来,谁想走到云梦泽一带,押镖的人遇到了抢劫的土匪,一大车名贵药材竟被劫持一空。连送镖的好手都折了几个在里头。镖头说,这起人都是当地的流民,只是人数既众,又敢用命,竟然叫镖行吃了大亏。
熙和身边就开着至善堂分号,也不缺药材,这趟损失的不过是家中存着的一些别处难寻的东西,都是长辈们的心意,没了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熙和自无话说,反倒叫双倍地给了镖行丧葬并慰问的赏钱。
这家镖行,是至善堂用惯的,出了这样的事,董执恭并二太太都不免也悬心起来,把平日里运送药材时走镖的人手都往上提了一倍,佟掌柜在泉州也照样处理。
因长兴号十余家分号都在江南地界,既是漕帮的势力之下,又有霍家的庇护,熙和左右盘算都是放心,只在每年必走的京杭运河道上多布置了几道人手。西域那厢虽是乱局但毕竟首尾收拾得早,银子都在秦家安顿好了,闭门歇业罢了。仅恰克图的分号,动也不好动,但到底也不是交关之处,熙和便也由得韩邦栋再去操心。几番忙碌下来,海上的消息渺渺无期,熙和又在家中设了一个妈祖的神龛,闲时便去坐坐,倒也成了新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