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件事很困难,我承认。”杨灵搓着手,“线索太多了,又杂乱无章,从哪儿入手呢?”
“首先,我们还是很疑惑为什么要剪披肩。显然,要狠心破坏这样一条昂贵的衣物,肯定是出于万分必要。所以披肩被处理的地方必定留下了什么线索,而且,大概率是可以直接锁定凶手的。”
“最可能的就是留下了体液。但我们列的几个场景都不咋现实,要是血迹的话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在其他时候受伤又不太可能沾披肩上,我们也没见谁有伤口……而口水大概只有孩子会流啦。那是别的?有什么除基因之外的痕迹,能锁定凶手呢?”
“如果有的话,就说明凶手具备某种特征,可以和其他嫌疑人区别开来。”
“直到这里我们的思路才迈上正轨……真是的。直到这时候我们才开始琢磨有哪一位和其他嫌疑人都不一样,然后才想到一位,我们从没考虑过的人选,直到想到她我才突然发觉了一件事,如此异常,我居然一直没发现——”
她突然转头,问装修工:“您见到莹莹来找您时,她穿的什么鞋子?”
一直默默听着的装修工突然被提问,茫然地抬起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我,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是个小小的补充问题。”杨灵挥挥手。“重要的是……”
“第一次来搜查时我就看到了,一双底下沾着泥巴的运动鞋,里面还放着袜子。呃,当时我没注意。后来,您和我说因为鞋柜被封锁了,你们家三个人只有三双拖鞋,我也没注意。但是啊,现在想起来——亲爱的莹莹——”
杨灵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配合言语着做出尴尬、不好意思或沉思的样子,但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而当她身子向前倾,盯着尹女士的女儿开口时,笑得更是灿烂,简直跟朵花似的:
“从学校回来后,你说你没敲开大门,就去找装修工叔叔了,是吧?”她的声音很柔和,带着哄小孩的那种腔调,“那你的运动鞋,怎么会出现在锁住的玄关呢?”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莹莹身上。女孩看起来颇为局促不安,她虽然十二岁了,看起来却还要小一些,打扮得漂漂亮亮,复杂的发型显然不是她自己扎的。她在众人的目光中,无助地环顾一周,最后望向妈妈。
尹女士站起来,温和的神色已经荡然无存:“你是什么意思?”
“哦,您不想直说吗?”杨灵反而坐下来,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玩着自己的刘海,“那能麻烦您先别说话吗?我不擅长和人吵架……能不能让我说完,您再酌情决定怎么狡辩?”
这番话大概不是建议,因为没等神色阴沉的尹女士开口,杨灵立刻坐正,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那双鞋沾着泥土,里面放着袜子,不像是没穿过放鞋柜里的。而且,要是莹莹回到家敲不开门就去找装修工了,她又没有办法从鞋柜拿鞋,现在应该还穿着在学校穿的运动鞋啊?但您三位在酒店,却只有三双拖鞋。然后,我们去学校询问,玄关里的运动鞋就是莹莹案发当天下午穿的。”
“显然,她在门锁上前进过玄关。那么,为什么要撒谎说没进去呢?”
“这下我们不得不怀疑莹莹了。进入过密室是个很大的问题,而且还能解释一件怪事——吴先生撕了披肩。这其实很怪,要是外人偷了,他只要把披肩拿回来就行,干嘛撕碎呢?
但看到自家孩子做了坏事,一气之下毁掉东西,这就是很平常的事了。所以,我们更加怀疑莹莹在案件中的位置了。”
“然而,那么复杂的手法,由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完成,这种推论还是有点那个……而且紧接着,又一个小小的疑点冒出来:鞋柜上的污渍,为什么向门那边的是直线,而远离门的一段歪歪扭扭?”
“要是用扳手一下下敲击的话,木桩留下的污渍,不该是断断续续、一下深一下浅吗?”
“这个疑点,再加上手法本身有点不符合物理,我不禁怀疑密室的形成其实另有奥秘。要知道,密室类案件除了在密室外犯罪之外,还有一个类型,就是延时犯罪,比如说……”
“在玄关踢了木桩一脚,造成木桩支撑状态不稳定,慢慢滑落,之类的。”
“那得是相当狠的一脚啊,还可能是脱了袜子踢的,应该会留下人体组织吧?要是检查一下,会怎么样呢?”
尹女士没有开口,而莹莹则惊恐地盯着杨灵,她缩着身子,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好半天才小声问道:“妈妈……我,我好像,真的踢到了什么……”
尹女士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让她把话咽了回去。杨灵微笑着探过身子,与尹女士四目相对。
“我很仰慕您,说真的。”她突然说。“您真是煞费苦心啊?布了这么大一盘棋,就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从鞋子上引开。”
“密室什么的,应该只是吴先生把门锁上了,然后把莹莹推出了门外而已。您却能利用这一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密室成因的问题上,让大家全神贯注地研究猫眼磁铁啥的。”
“而且,还请了个侦探过来……您很了解这里的警方嘛?这里有很多侦探吧,只要他们出现,案件手法就会走偏作怪。谁都知道这一点,甚至警察都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加上现场的密室性质,您轻而易举就让调查人员相信,这次事件是以怪诞的手法为重。”
“然后,再出现一个超现实却足够复杂的手法,大家就都会相信了。”
“好啦,到这一步,也没有争辩的必要了吧?”杨灵轻声说道,“请告诉我们吧……关于您,您的女儿,和您的儿子那天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