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狗
从我记事起,世界便仿佛只有绵长的冬季、旁人冷眼的嘲笑和父亲的训斥与叹息。
在早已模糊的记忆里,我还依稀记得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家乡——辽阳。
至少在万历四十七年前,这里还称得上是我的家,一个回不去的家。
我的父亲曾是一名耿直的总旗,“耿直”在这个年代并不是一个褒义词,通俗点讲,在旁人看来就是一条不识时务的狗。
我清楚的在我六岁那年,一群人闯进了我的家,他们让父亲跪下,夺走了他的曾经拥有的一切,只留下了那柄从爷爷传给他雁翎刀,从那天起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热衷于议论军中事务,开始每日饮酒度日。
而我则负责每夜从酒肆将他叫醒,在冬季的雪地把他拖回。
六岁到十岁的我没有学会和任何人沟通,只有酗酒的他和无言的生活,因为连训斥的话都开始变得稀缺。
我已经习惯他们骂我“野种”、“哑巴”,有时还会把我扔到河里、沟里,都无所谓的,痛苦很快就能结束,得不到反抗的压榨与本就没有尊严的践踏,是无趣的。
那是万历四十四年夏日的一个午后,我正在垄头给一群孩子学狗叫,领头的孩子爹是属地的武官,我家租种的地便是他家所有。
我没有尊严、没有耿直的念头,我只想活下去,或者说习惯了这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