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山很快从那破旧的小房子中出来了,左手端着一碗鸡汤,右手端着一碗青菜,青菜上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
缓过神来的邓瑶并没有客气,她已经饿坏了。她先咬了一口馒头,味道很好,但还是比不上家里馒头的味道,白面馒头独有的微甜,是这种杂粮馒头不具备的。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邓瑶便就着泪水吃完了馒头、青菜和鸡汤,鸡汤中的骨头都被她啃咬得一干二净。
邓瑶吃完饭,泪水也停住了,泪水和饭菜一起被吃到了肚子里,彷佛有忘却的效果。
王勇有些怜悯,又有些欣慰,他叹了口气,向邓瑶轻声地问道:
“丫头,现在这边倭寇横行,你为什么要从开封来杭州啊?”
邓瑶看王勇问得真诚,便没有隐瞒地道出了自己的遭遇:
“恩人,我叫邓瑶,父亲名叫邓善,原是在开封开粮店的,因开封知府想要强纳我为妾,这才举家前往杭州投靠开酒楼的叔父。父母早知倭寇作乱,一路上只敢小路夜行,未曾想遇到这些歹毒的官兵,父母将我藏于树洞之中,才侥幸逃过一劫,父母……”
王勇没有再说些什么,他也不必再说些什么了,这样的悲剧最近发生过很多。
王知山也没有说些什么,他正看屋外发呆,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短暂的安静后,邓瑶开口问道:
“恩人,此处离杭州还有多久的路程?”
“没有多远了,也就三十里地,走半天也就到了。”
听到这话,邓瑶不觉心里一凛,数个月的行程都平安无事,偏偏在最后的时候遭此劫难。
王知山却在此时开口了:“你还要去杭州吗?”
“嗯,我只有杭州这一处亲人了。”
第二天一早,王勇、王知山、邓瑶三人便一起朝南上路了。王勇挑着一个扁担,扁担两头各放着一筐青菜。王知山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着他的四五本旧书,他要去杭州参加乡试。
刚出家门,邓瑶却突然跪倒在地,朝王勇行三跪九叩之礼。
三跪九叩是一种极为庄严的礼节,这种礼节邓瑶先前只行过一次。那是她12岁生辰的时候,父母带她到寺庙许愿,她向观音菩萨行三跪九叩之礼,祈求许配自己一个如意郎君,却在不久后遇到了开封知府谢晖。
王勇不是菩萨,只是一个菜农,但在邓瑶看来王勇比菩萨还要神圣,菩萨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也没有在危急时救她的性命,是王勇救了她。
“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王勇有些慌乱,他想将邓瑶搀扶起来,但他一只肩膀上正担着扁担,双手使不上力气。王知山上前搀扶,却被邓瑶推开了。父子二人只能诚惶诚恐地看邓瑶行完三跪九叩之礼。
行完最后一拜,邓瑶抬起了头,用饱含热泪的双眼坚定地望向王勇:
“恩人在上,救命之恩,邓瑶无以为报。我此番前往杭州,只为向叔父说明是由,祈求他收敛父母遗骸,事情完毕后我一定回来,为恩人做牛做马,养老送终。若违此誓,天理不容。”
这是一个柔弱女子发出的坚定誓言。面对这样的誓言,王勇赶紧放下了挑着青菜的扁担,将邓瑶扶了起来。
“丫头,万万不可。老汉哪能承受得起!在那种情况下,任谁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你还是赶紧去杭州寻亲要紧,我可不忍心让你跟着我受这份贫穷之苦。”
邓瑶没有回答,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定。父亲的堂弟,她从来没有见过,只希望这位叔父能够收敛父母的遗骸,让父母落叶归根。
为了避免官兵搜查,王勇给邓瑶起了个临时的名字“王翠翘”,让邓瑶假装自己的女儿,三人便直向杭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