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瓦尔帕」被无穷的静谧笼罩,这个宁静的城镇,好似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旧日的海冰挤满了港口,它们在冷冽的海风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海雾吞噬了海上的光线,整个海面都沉浸在一片浓雾之中,宛如有一群无声的幽灵在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寒冷而寂静的海域。
大大小小的船只紧紧地蜷缩在港内,像是一群被困在冰冷的海洋中的孤独生物。
哪怕是最老练的水手们面对这股诡异的气氛,也变得胆怯起来,他们不敢破冰远航,似乎在这片海洋中隐藏着某种未知的恐怖。
在这个寂静的世界中,只有尔比尔克人的鼾声在回荡。
他们的鼾声在空旷的港口中显得格外响亮,恰似一种不和谐的乐章。
在这个诡异而压抑的冬日,瓦尔帕的一切都变得神秘而不可捉摸。
…………
黎明时分,灰朦的海岸刮起阵阵狂风,在狂风的肆虐下,一切都显得更加诡异而阴暗。
恍惚中,「阿什尔」被惊醒——满地的酒瓶在风中碰撞,玻璃摩擦的声响令人不适。
阿什尔从一片酒瓶的海洋中爬出,环顾四周,地上,桌上,柜台上——哪哪都躺着酣睡的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啤酒味儿,偶尔能嗅出炖菜味儿——天知道盛在碗里还是漫在地板上!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阿什尔呆坐良久,无力地捶打他那昏沉的脑袋,试图寻找昨晚的记忆。
啤酒的泡沫似在他脑中翻腾,过了会,方想起昨天是「尔比尔克啤酒节」,他被人群拥挤进这间「板凳酒馆」。
热情的当地人往这位年轻人胃里灌了几大杯「谷维黑啤酒」,以至于他呼出的空气里都夹杂着浓重的黑麦味儿。
那是一种醇厚而独特的味道,阿什尔说不上那另外一种味道是什么,它在他口腔里回荡,也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睛,仿佛可以再次感受到那啤酒的泡沫在舌尖跳跃——那浓厚的黑麦味儿在口中扩散,那热情的当地人在身边欢笑舞蹈。
阿什尔猛的一敲脑门,“我是来送信的!”
这封信是由尔比尔克的首府「塔尔法亚」加急派往首都「塞里斯克」的。
阿什尔作为一名菜鸟信使派送「加急信」,这是难得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但是他曾耗时一个月完成仅一周的任务,天知道这次一周的行程他能耗多长时间!
不过对于首都塞里斯克,他还是十分期待的——那是一座充满威严与典雅的古城,无数传奇故事于此诞生,那些家喻户晓的人物或多或少在那儿留下些许痕迹,等待着世人的探掘。
阿什尔小心翼翼地推开周围酣睡的大汉们,一步一挪地从酒瓶的海洋中挣脱出来。
他踉踉跄跄地站稳,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疲惫。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汗水的味道,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走到门边,阿什尔听见门外呼呼的风声,既猛烈又瘆人,如哀嚎的冤魂拍打着门板,似绝望的嘶吼。
阿什尔轻轻地推开门板,一股寒意瞬间迎面扑来,天边的黑暗立马压下来,没有一丝光线透过灰朦的海雾,涟漪的海水笼着一片望不着边的乌云。
海浪被狂风卷起,猛烈地撞击着海岸,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在为即将上演的黑暗序曲热身。
在这狂风中,海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如一群不安的幽灵在寻求解脱,它们在海面上跳跃,碰撞。
这片黑暗而混沌的海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在为这出狂野的交响乐做出注解。
它们在风中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诉说着自己的无助和绝望。
反常的天气让阿什尔不禁打起冷颤,冒起冷汗,不断分泌着唾液。
走出酒馆,面前就是绵延的海岸以及漂浮着的海冰。
阿什尔哆嗦着走在沙滩上,偶尔能看到早起的渔夫们正在忙碌地处理各种鱼儿。
他们的身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鱼——有的扁圆,长短不一,有的带有刺,有的甚至还发着光。
阿什尔对这些奇特的鱼儿感到无比新奇,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品种。
瓦尔帕是尔比尔克乃至整个「赫尔希斯联合帝国」有名的渔场,面朝「莫纳海湾」,时常能捕获新奇的鱼儿,往往能在收藏市场上卖些好价钱。
住在西街的「皮斯科·胡安」首次出海便捕获一只身型扁平,珠红鳞金的怪鱼,连「皇帝」都参与了拍卖,大赚一笔的皮斯科收购了当地最大的渔船——「极光号」,年纪轻轻就成了当地最有名的船长,他的事迹成了人们口中谈论的话题。
阿什尔来到海边的集市,想着买上些干粮。
集市里只分布着零星几个摊位,昏暗的灯光在海雾里跳跃,忽明忽暗。
“也许是太早了?”阿什尔抬头望向天空,心发疑惑。
他来到一处摊位前,向摊主问道:“鱼干怎么卖?”
摊主头也不抬,漠漠地回道:“按条卖,一条十「卡索」。”
阿什尔惊呆了,欲言又止,刚想伸出手辩驳,转瞬间,升起的争心又降了下去。
“够大够值,买不起就滚!”他挥挥手,示意阿什尔离开。
“怎么可能?”阿什尔摸着脑门心生疑惑,他从未见过此等高价。
阿什尔带着疑惑来到另一处摊位,摊主似乎是一对兄弟,年龄十岁上下。
“喂!小孩,鱼干怎么卖?”阿什尔指着地上的堆着的鱼干露出期待的眼神。
“十二,十二卡索一条,可好吃了!还顶饱!”较大的那个答道。
阿什尔再次露出惊诧的神情。
“你不是本地人吧?现在行情就这样,今年太反常了!南边来的海冰很多!很硬!瞧!没人敢破冰远航,现在鱼很少,这些是存货了。”
较矮的男孩那个指向不远处的港口——依稀能看见许多桅杆。
“不!还有极光号出海了!那是皮斯科船长,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他那样伟大的人!”
稍高的男孩那个反驳道,他眼神冒光,望着遥远的天际线。
“得了吧!我才是未来的皮斯科船长!”较矮的那个争论道。
“额,好吧。”
阿什尔露出尴尬的笑容,“皮斯科船长?什么大人物……”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该死的海冰!”
阿什尔抱怨着,他回到马厩拿起背包,无奈地向面包作坊走去。
他心中充满了失望和不满,但面对囊中羞涩的现实,他只能选择接受。
…………
即使已然清晨时分,但在海雾的侵蚀下,没有一丝光线透进瓦尔帕。
太阳似乎躲藏在云层之后,整个城镇似乎还处于沉睡之中,「小山教堂」报晓的钟声悠悠荡荡,冲入云霄,消散殆尽。
面包作坊往往是一个城镇最热闹的地方,与其说是作坊,不如说是作坊和餐馆的结合体。
廉价的食物,免费的茶水,劳苦的人们总是在这聚餐,或高谈阔论或小唱一曲,这里总是那么热闹而和谐。
阿什尔远远地就望见了闪烁的灯光,隐约传来欢笑声——「波雷波雷作坊」到了。
阿什尔走进面包作坊,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大家都在交谈着,围绕着一位中年男人坐着,那位男人似乎在分享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阿什尔买足面包干粮,塞进了他那老旧的牛皮背包,要了杯茶,便好奇地席地而坐听了起来。
“你们都被骗了!阿哈!”
那男人跳起来,眼神呆滞地望向窗外,用食指指向不远处的海岸。
“远方!莫纳海湾的另一边!”男人做出狰狞的表情,“黑雾席卷了那里!随后——一切——湮灭——”
男人做出割喉的动作,“现在……”
“喂!你个疯子!又跑我这骗吃骗喝啊?”
一个身强体壮的大块头挤进人群中间,轻轻松松把那男人拎了起来,悬在半空,狠狠地盯着他。
“那是老板,「波雷·胡安」,皮斯科船长的父亲。”
“这下这家伙有得受了。”
“哈哈哈——”
围观的顾客一边作笑,一边嘀咕着。
“老板饶命!老板饶命!咱只是个乞丐,请大人您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那男人的双手不停地舞动着,好一幅滑稽样,他生怕这大汉一拳击来。
“真是个废物!亏我儿子把你捞上来,滚!别来打搅我的生意!”
波雷把他甩出两三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男人连忙爬起,叩首说道:“谢大人饶命!”转眼便冲出作坊。
人们都欢快地大笑起来,这不乏是艰苦生活中的一丝调味剂。
唯有阿什尔按耐不住好奇心跟了上去。
一出门,那男人立刻转身一个踱步冲到阿什尔面前,捂住他的嘴:“嘘,跟我来。”
阿什尔不解,但还是跟着这个男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这位男子衣着破烂,蓬头灰面,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
他突然停下来,盯着阿什尔问道:“小伙子,你相信黑雾吗?”
他用手敲了敲阿什尔左胸前挂着的「灰叶徽章」,“喔喔喔……你是个邮差吗?不错……你要去哪?”
男人阴险地抿了抿嘴。
“邮差?额……我没听说过什么黑雾,我只是路过……好奇而已。”
“你要去哪!”杜姆亚特大声喊着,
“额……你……别激动……去……首都塞里斯克……有……问题吗?”
阿什尔耸了耸肩。
“现在它们要来了,你想活命吗?年轻人。”
男人凑上来,额头近乎贴到了阿什尔脸上,面部表情开始变得狰狞。
“我瞧见你……买了吃的。”
男人顶了上来,用手拍在阿什尔的肩上,直盯着阿什尔的背包。
“给我两个面包,我赐予你生命……活着的权力。”
“呵?生命?行吧……搞这么神乎原来是要饭。”
阿什尔不屑地打开背包,递给他几块硬得可怕的面团,“行了吧,臭乞丐。”
男人暴怒,抓住阿什尔的双肩,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
“乞丐?哈!一个毛头小子竟敢侮辱伟大的「杜姆亚特」!愚蠢!我……可以……捏死……你们……这帮……可恨的蝼蚁!”
阿什尔这才仔细看清了男人的脸庞——
腐烂的皮肤上似乎涌动着几只蛆虫,面部的肌肉已经萎缩,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球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白色与褐色交织在一起。
嘴巴更是已经扭曲变形,牙齿外露,参差不齐,仿佛锯齿一般锋利,嘴角挂着干枯的皮肤和血丝,伤痕与腐蚀充斥着整张面孔,如许瘆人。
阿什尔惊呆了,心脏疯狂地跳动,腿脚无力发麻,上牙与下牙开始激烈战斗,以至于他一个字也吐不出。
“咳……哼……”
杜姆亚特咳嗽一声,松开了双手,整张脸恢复到原来的沧桑,“抱歉,失礼了,我有时会这般混乱。”
阿什尔连忙后退两步:“你刚刚那……那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阿什尔轻声问道,生怕再次激怒他。
“噢,一种病罢了,不用担心,你不会患上的。”杜姆亚特笑着摇摇头。
“我杜姆亚特不是不讲原则的人,这是商业行为,不是乞讨。”
他从腰间抽出一根短柄规整的树枝,双手捧着献给阿什尔。
阿什尔接过树枝,“嗯?一根破树枝?”阿什尔观察着这根树枝,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有什么特别的吗?”阿什尔愣住了。
“我称它为‘火炬’,你总能用上它的……嘿嘿……”杜姆亚特诡异地笑起来。
“额……好吧,谢谢。”
阿什尔不好推脱,只得尴尬地把树枝塞进背包。
“那你和皮斯科船长又是怎么一回事?”阿什尔不敢直言杜姆亚特被“捞”这般说辞。
“哦!皮斯科啊!他是一名优秀的探险家,一个乐衷于探寻真相的人。”
杜姆亚特的声音由强至弱,“至少曾经是……”他嘀咕着。
“曾经?”阿什尔好奇起来。
“你不明白的,无所谓了。”
杜姆亚特向海边望去,几秒后,“噢,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
阿什尔也看向海边,依旧是如此昏暗。
“西边,我得找个东西。”
杜姆亚特啃了几口面包,他的牙口居然意想不到的好,那坨面团被轻易地啃掉大半。
“可是——”
杜姆亚特打断了阿什尔,
“感谢你,年轻人,还有你的面包!我劝你最好赶快离开,大海……算了……后会有期!小面包!”
“喂!”
杜姆亚特一溜烟跑走了,无影无踪。
阿什尔无奈地叹道,“这人脑子给饿坏了?”
…………
天空依旧黯淡,乌云愈压愈多,海面映衬着黑暗,能感到太阳的存在,它藏在乌云和海雾后边,它等待着,等待着。
阿什尔喜欢阳光,他回到海边沙滩,渴望欣赏早晨第一缕阳光后再出发——其实他只不过是怕摸黑赶路罢了。
海风更狂妄了,夹杂着细小的沙粒,在岸边肆意驰骋。
阿什尔漫无目的地倚在栅栏旁,啃着面包,望着海面。
“真难吃……”——波雷波雷作坊的面包是出了名的硬。
“看那边!”一旁的渔夫惊呼。
阿什尔扫视整个海岸——海雾中,一艘船正缓缓驶来,透过黑暗,依稀能瞧见它挺立的桅杆,以及随风舞动的「飞马旗帜」。
“是极光号!瓦尔帕的骄傲!它回来了!”
有人欢呼着,附近的人们都靠了过来,迎接这从黑暗里归来的勇士。
阿什尔随人群一同前去。
极光号冲出海雾,搁浅在沙滩上,浮现在人们眼前——
这头巨兽拖着残缺的身躯,底舱完全破损,裸露出几大块破洞,它那骄傲的桅杆也只剩得一根,孤零地垂着最后的船帆。
四周的人们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此般景象。
“快救人!”一位老者沙哑地喊道。
人们立刻动员起来,阿什尔也义不容辞地加入救援。
阿什尔曾经干过两个月的水手活儿,他十分清楚船体构造,头一个冲进了极光号,前去寻找船长室,想着要一睹这有名的皮斯科船长真容。
他进入湿漉漉的底舱,水没过了小腿,这里是储存捕来的鱼的地方,刺鼻的鱼腥味混杂着不知是人血亦或是鱼血的味道。
后边有三五几个人随阿什尔冲进了底舱,船外满是嘈杂,有呼喊声,有哭声,还有人搬来长梯打算直接登上上甲板。
阿什尔率先爬上梯子,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他来到第二层,只见地板上零散地散落着几块人体断肢。
手臂、躯干、甚至是头颅,这种味道让他感到一阵反胃和恶心,地板上散落着几块人体断肢,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阿什尔尽量不去看它们,但它们却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紧跟着的几人同样闻到了这股恶臭味,有些人甚至开始呕吐起来。
阿什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恐惧和厌恶占据自己的内心。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黑暗和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空间,让人无法摆脱。
阿什尔感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再停留,继续往上爬去。
人们都被震惊了,“是海盗干的吗?”
后边有人问道。
阿什尔捏着鼻子,拾起一节手臂——显然是被某种利器割断了,断口处切口平直,上边冒着暗灰色似火烧过后的灰烬。
灰烬的颜色和质地也十分奇特,它们既不是普通的草木灰烬,也不是金属氧化物,它似蛆虫一样一点点啃食着切口处的组织,其肤色仍未变样,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
“看起来发生不久……大家警惕点!寻找幸存者!”阿什尔说道。
声音在船舱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人们忍受着这恶心的味道,开始对这层进行搜救,随着一点点摸索,人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残骸。
留存最完整的还是一具被腰斩成两块的尸骸,每块尸骸上都附着着奇怪的灰烬。
渐渐的,不断有人恶心呕吐,放弃了搜救。
阿什尔发现这层顶上破烂不堪,坑坑洼洼有着大小几十个洞。
他踩着箱子爬上上一层,头顶就是上甲板了。
他谨慎地在船的残骸中穿行,一路上仍然能看到许多已经干枯的尸骸。
他们的死状极其惨烈,心中不禁心生畏惧。
阿什尔尽量不去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快步走向船尾的船长室。
船长室的门是由两层厚重的铁板构成,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形状酷似刀剑砍痕的破洞。
这些破洞不仅穿透了外面的两层铁板,还穿透了紧闭的木门。
从破洞中,他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地图台。
“是皮斯科?死了吗?”阿什尔心想,他看了看门锁。
“居然是从外面锁上的。”阿什尔试图将门锁打开,无奈它异常坚固。
突然,巨大的脚步声传来,整艘船似乎都在随之震动,阿什尔停下来仔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似乎是从甲板上边传来的。
阿什尔慌了,急忙从一旁拿到一把扫帚,试图用它抵抗一切可能的袭击。
“皮斯科!皮斯科·胡安!你还活着吗!”洪亮的喊声从甲板上边传来,犹如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寂静。
“嘭——”一处甲板撕裂开来,像被巨大的力量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