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奈一直没有回答。
于是这个问题就被搁在窗前,考奈薇特经常喜欢望着窗边,等累的时候就仰倒在玻璃旁,不知什么时候,一阵轻柔的浮力使得她能迅速缠绵在被褥之中。
“着凉可不行。”
人偶头一次感到彷徨,“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她不会怪你的。”娜莎侧卧而视。
“问题是,我也没有办法回答——我见到她便羞,其他时间我独自行动,亦不能怪我。”
“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美极了!除了害羞,还有……还有与之相处的欲望,但忽如其来的恐惧打消了这一念头。”
“这很奇怪。”
“对啊,我也感到奇怪。我还想再见到……薇若妮卡——我跟她就正面见过一次而已,又觉得遗憾,为什么就不能见多几面。”
“好吧,那我们明天就见。”
“你不能这样哇——”
次日清晨,晴空万里,不见雾霭,娜莎趁着考奈薇特熟睡之际,人就被裹在篮子里,连早饭也没吃,简单洗漱以后就身穿素服出门,亦就是平民的装扮,唯一令人怀疑的估计就是衣服太干净,也没有补丁,那是她向拉雅要的衣服,简单裁剪一下,萝莉就随行游逛在大街上了。
虽然身形矮小,也白幼,但长时间走路折磨不了大小姐的心性,耐性是有的,活力还有的是,潘诺比往常大差不差,除了行人道的鹅卵石和白砖路看起来较干净,只能拜托冬天能减少路边泥土飞奔竞走的机会。
她依稀记得来往罗艮蒂瓦小姐家的路,那离珊妮也很近,当线索被勾勒在脑海里,很快就找到一条看似高亮的路,清晨的马车并不多,因此她放弃以往常态,抛弃矜持斜穿马路,过一个转角直行就是。
一大清晨的敲门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在住的人,门吱嘎一声,长发姑娘没有困相,而是倾注一声温柔,“早上好,祝你日安。”
“早,是我啦~你也日安。”
“我睡不着。”薇若妮卡请她进门,娜莎便坐在长木椅子上,稳放木篮,她又问,“看得出这里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准确来说是一个答复。”娜莎略有掩面,不禁窃笑,“啊哈,有人要给你讨一个说法。”
“考奈么?她很可爱。自上古的命题,如今实现之一落在她的身上。”
“你也知道宛菈狄罗的事情?”
“知道,洛那修斯特也有一位人偶师,他说他在找拉普洛教授的人偶,是其徒弟门诺(Mennol),以前我就经常在他的店里蹲点。说来奇怪,他和你父亲都是开钟表店的,两者之间应该有共同的关系。”
娜莎大手一摊,手掌们落在裙腹间,“这有关机械原理,人偶的里面是机械,外面是陶瓷关节和肢体。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自认人偶师,不能做出活的,那就只能叫人偶师傅了。”
“那他是……”
暂且忽视这一声音,薇若妮卡则孜孜不倦,“他也有一个活人偶——阿洛比斯(Alopies),名字是以前神话的星使,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亦或者是她,对天体的运动、计算都有相当的理解,占星术和方位感知也很强。”
“星使,挺有趣的诶。”
娜莎揪出一丝猫腻,“话说你有没有发觉多一个声音在讲话?”
两姑娘不约而同地发出轻微地咯咯声。
“怎么,继续说啊。”
“这可说不定!——”大小姐的捉弄来的猝不及防,掀开篮盖深入不明意味的大手,揉动小被,让冷风从里灌入,抓及腰腹之处一顿挠摸,篮子咕咚争鸣,先尖后娇只听得一声:
“不好说,啊~我错了~啊!啊哈哈哈哈哈~”
“醒了就得起来,瞧着太阳都要晒到你脸上。”娜莎两手捻着人偶的腰一拽而起,才好让她站起来扶在篮边。
幽蓝双瞳伴着乌黑流腰之发,一同夜空中伴着夜色显眼的锆石,磨成玻璃珠的样式,虽是一身平民打扮,她深知自己喜好白底衬裙,外衬墨黑围裙,平日套着头箍,这就是她平日的模样。
如今,公爵小姐双手递上红茶款待,一如在咖啡厅的表现,她也找不出第二个模样对待别人,其可爱与高雅合一,找不到第二个与小姐为之相同的面孔,夏日的甜品——以蜂蜜外浇的青苹果兼红桃,外加柠檬汁加味的冰镇拼盘,这样的形容最好不过,以能令人卸下火气,全然不得一丝冒犯,反而尊重备至的感受。
“茶还是温的,冬天不等温茶的时候,就以这个来作为一日的好开始吧。”
“谢谢。”她头一次表现得比见亨利的时候还羞,“那天我什么也没说……”
薇若妮卡安然微笑,“不着急。”
“我们还是说星使的事情。”
“你说阿洛比斯,那个人偶还是说神话?”
“人偶……也有像我这样的吗?”
“嗯,他嘛,称之为美少年最合适不过了。”望着娜莎发呆,亦递了一杯红茶给她。萝莉的活力逐渐回归,于是又递了自己的左手,大小姐也就把自己的右手也放在薇若妮卡的掌心上,拿手指肉抓。主动权并不在喝茶的人身上,趁不留意则手合拢之,牢牢握住,“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常来门洛先生的杂货铺,有时候他也会卖怀表,修怀表。哎,拉雅哪去了?”
“跟我母亲在一起,很多身边事都交给她做。”大小姐想到这也一言难尽,“前一段时间见她,发现居然衣服也不换,也不做洗漱,一股脑全瘫在床上,睡姿横七竖八,像盖着布的章鱼。”
考奈的茶喝到一半,水就冷了,“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拉雅?”
“想念是一瞬间的事情。”罗艮蒂瓦没有失落,“我将后背交给拉雅,剩下的由我一力面对,是没有犹豫的。先生照顾她一段时间,交情就这么落下了。有时候我们便趁着夫人准许的时候,一起去洛那修斯特,在阿布特金区——城内比较近郊外的地方。我本以为靠近市郊,应该会乱糟糟的,这也是我觉得离潘诺最像的地方吧。”
“那后来呢?”大家好奇接下来的事情。
“门洛先生——我习惯叫他约贝(Jorpeie),他是我见过想象力都要从脑袋里溢出来的人,非常有趣。象棋和五花十二色在我看来不算什么。”
“象棋也不算数?”考奈不甚同意。
“这么说呢,象棋感觉还是有些局限。我觉得要是策略来说,约贝是阅历丰富的人,我也不知道他蛰居在杂货铺的心态,他设计的棋牌游戏很好玩,名字也五花八门,像‘商馆’、‘领地’一类的。”少女的手指间总有些小调皮,穿过另一只小手的手指缝隙,轻力夹住,“阿洛比斯喜欢玩‘果园’。”
“大家都见过阿洛比斯?”
罗艮蒂瓦的微笑变得阴沉,手掌亦更用力,“除了附近的一两栋楼的邻居,我、拉雅和约贝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
娜莎放下茶杯,开始用另一只手还击,“他们肯定会大吐口水,总有人吃到他们的唾沫。”
“这我就不知道了~”
大小姐揣度的同时也暗自发力,“不知道?人也不是那么好相处嘛~”
“我信任他们,就好像也信任你。”
“嗯?”
殊不知她们的话语落到末端时,双手若不是太过好强,肌肤之间都要被对方打磨得粉粉嫩嫩——娜莎和薇若妮卡把玩对方的手心手背好一段时间,似玩不腻,又抚又捏,孩子心变成她们的手套,里面含着一层新的材质。
人偶就跟着她们也傻笑起来。
“两年前的夏天,我来到这里,还从未见娜莎这样的女孩——逃脱少年之期不就,我羡慕我的妹妹们拥抱着娃娃,迄今为止也觉得好笑,但不是嘲笑的意思。我不敢说渴望已久,我的目光落在芦荟水波浪卷的小巧姑娘身上,心里居然出现一分闪烁,拥抱的欲望,可……”
未断喉音变得无限疲惫,略微小巧的脑袋扑在瘦长的黑色围裙带上,不禁大敞前胸,掌落后背,是不自觉,亦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