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婕有一个嗜酒如命的父亲,每天不务正业,喝得酩酊大醉,甚至经常动手打人,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嗷嗷待哺,一个家全靠母亲一个人操劳,身为姐姐的洁婕被理所当然地默认为她需要懂事,自觉地分担家庭的重担。
因此,虽然成绩优秀,但小学毕业就不被允许上学,被放在家里干活。
等到再大些,就需要到城里去打工,减轻家里的负担,或者供养弟弟妹妹上学,再然后,找个男人嫁了,继续操持家务。
好像,大部分女生都是这样的,也没有什么新鲜样。
“悠悠,今天你被赶出来得很早嘛。”
李雨悠接过洁婕手中的鞭子,用力挥了一下,被打得羊吃痛地咩了一声,雨悠俏皮地开口,
“下次,我一定不会被发现。”紧接着话锋一转,“洁婕,你知道前鼻音是什么吗?”
两个女孩子,抱着对方互相舔舐伤口。
当时洁婕的家里实在太穷了,又刚生了弟弟,眼看弟弟就要被养不活了,于是她的父母带着洁婕去城市里的亲戚要点接济。
洁婕说,其实当时她的父母是想把她卖给城中的亲戚的,但是人家没要,给了她们一点钱,并且希望她们再也不要到城市里面去找。
“我会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死都记得”
“我也要到城市里,在城市里生活不会被看不起。”
“我以后不要叫洁婕,这个名字不好,就叫……叫李翠翠。”
后来过了很久,李雨悠才知道,原来洁婕坚持要叫“李翠翠”是因为她的那个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叫“李翠翠”。
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只是想要活下去,真正地活着,不被裹挟地活着,这样纯粹。
越是没有拥有过的,想要的欲望越是会达到顶峰。
李雨悠曾无数次尝试着想要顶着奶奶满口的灾星向爸爸开口想要去上学,每次话说到嘴边都被含糊了回去,还没有等到开口就被送到了别人家里。
那是在她七岁生日那天,她像往常一样赶着羊回到了家里,邻居的张奶奶记得雨悠的生日,在门口等着塞给她一个鸡蛋,还有专门去镇上买的纸杯蛋糕。
那是曾经她只在弟弟的生日时才见到过的奶油蛋糕,蛋糕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看不清,但有心的话还能够分辨出是一只黄色的海绵宝宝。
是在张奶奶家的电视上看到过的卡通人物,每天无忧无虑,真好。
含着泪向张奶奶表示了感谢,打开盖子想要喂张奶奶吃第一口却被拒绝了。
“奶奶年龄大了,不喜欢吃甜的,悠悠自己吃吧。”
这个蛋糕是张奶奶赶路两个小时去镇上买的,张奶奶已经年近古稀,她的孩子都在城市里面打工,丈夫早年因病去世。
这么多年,她独自一人居住,孤苦无依。
李雨悠常常帮着张奶奶干一些小活,张奶奶也经常会给雨悠塞点吃的,张奶奶是唯一能让雨悠从内心感受到温暖的人。
甚至李雨悠经常觉得,张奶奶才应该是亲人。
李雨悠夹杂着泪水吃掉了这个奶油蛋糕,后来她吃了很多比这个要昂贵许多的蛋糕,各式各样,可唯独没有这一个掺杂了泥土和泪水,并且已经化掉的纸杯蛋糕甜。
回到家里,妈妈破天荒做了很多菜,比过年还要丰盛一些。
奶奶看到李雨悠是之前从没有的热情,一面帮她把羊都赶到羊圈里,一面说着终于回来了之类的客套话,她不理解,但是想着,也许终于可以有个机会说上学的事了。
饭桌上是少见的丰盛,鸡鸭鱼样样俱全,甚至还放着几瓶酒和果汁,偷吃的李予坤被爸爸敲了手,奶奶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爸爸看雨悠的眼中也没有了平时中的那一丝歉意,竟然有了欣慰,弟弟眼中只有他面前平时吃不到的那盘牛肉,只有妈妈,只有妈妈,看她还是满眼哀怨。
为什么课本上说家庭是幸福的,这样就是幸福吗,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可今天真的是最好的时间了,如果今天不说,可能就真的再也上不了学。
在爸爸举起酒杯的时候,好,就是现在。
“爸爸,我想……”
“今天这顿饭,我们来送雨悠离开。”
被堵住话愣在原地,久久不能消化这简单的几个字。
送雨悠离开,多么容易说出口的几个字啊,怪不得奶奶今天这么高兴,怪不得今天的饭菜这么丰盛,怪不得,原来自己的离开是这么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她最亲爱的家人,在她生日的当天,做了一大桌子比过年还丰盛的晚餐,只是为了要送她离开。
讽刺吗,难过吗?
好像这些原本该有的情绪都没有出现,对于准备好安慰自己的话语就显得格外可笑。
看着面前开心的一家人和比过年都要丰盛的一桌子菜,怎么都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