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师生此刻在军人的护送下前往码头，准备乘船向上渊进发。但刚走出营地，位于队伍末端的冯恩却听到“窸窣”的声音在右后方不远处响起。

他猛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的草丛晃了一下。

有人？

队伍还在行进，他默默唤出意灵，探听周围——

果然，路边的草丛里确实躲着一个人；那人并不靠近、只是鬼鬼祟祟地跟着队伍。

总不会是圣灵教的人吧？

冯恩转念一想，虽然这营地通往码头的路上了无人迹，只有茂密的树丛，但旁边就是队列严整手持枪械的军人，对面胆子再大也不会敢在这时候造次……

“等等，声音没了。”

他当即停步看向声音消失的那片树丛，旁边黎云几人见状也跟着停下，好奇地看着他：

“怎么了，王兄？”

“……没事。”

他说着回过头去继续向前，却听程守拙沉声开口：

“别看人多，这里的安保做得还是太宽松了。真要有个道成境以上的御灵者杀过来都不一定能拦住。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就立刻报告。”

“嗯，也不用太紧张，我可能是听错了。”

冯恩摇了摇头，四人便也没再多说，继续跟着队伍向前。不多时，宽阔的江水与码头便出现在了视野当中，停靠码头的大船同时映入众人的眼帘。

钢铁打造的船身漆着光亮的纯白色，甲板向上两层船舱，舰桥坐落在它末端的最高处。船体宽阔，吃水却不浅，显然，这是为了在这大江之上航行而专门制造的船只。

船尾底部靠近水下的位置，两团灵光若隐若现：这是它动力的来源，“灵擎”，又名引擎。

这东西最初从净土传过来，经过六十多年不懈研究，终于让大明发展出自己的一套技术。之前冯恩坐的列车使用的灵擎也是由大明自主研发，而这艘船上，不止灵擎，全部都是由大明国的工厂自行制造的。

当年第一次黑潮来临时，上万名御灵者和军人一同坐着简易的木船、或是步行进入被黑雾覆盖的区域，试图救出受灾的百姓、抵御黑雾的侵袭。如今，这些大明的年轻学子将乘坐这艘大明自己制造的船只，前往大明“失去”的领土。

年初那场黑潮之后，灾民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入东部各大有能力防御黑雾侵袭的城市。南京城接纳的灾民数量位于前列，即便四个月过去也还是能在街上看到受梦毒所苦的人：神情呆滞，口不能言，一天里起码有一半的时间瘫坐着，仿佛失了魂一般。

逃出来的人尚且如此，那些没能逃出来的人下场只会更惨。

“地上随时可以看到躺倒的人，看上去就只像是睡着了，但仔细看就知道已经断了气……路上，野外，甚至关紧了门窗的房子里面，全是尸体，全都像熟睡一样的平静。”

前几天向李墨问及渊里的景象，冯恩得到的答案便是这句话。此刻登上舷梯，只见周围学生有说有笑，仿佛不是去上渊而是去郊游；他莫名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却说不出口。

勘探上渊的先遣队分作四人一组，每人一间舱室。冯恩自然是和黎云他们成为了室友。船将在一天后驶入黑雾覆盖的范围，之后还要再开一天才到达此行的最终目标：驻扎上渊的基地。在这期间，四人的住处便是这不算宽敞的船舱。

“钥匙都拿上了？”程守拙看向三人，“跟我去一楼大厅集合，要交代接下来的安排。”

“好的。”

冯恩点头，却没有立刻跟着他们走出门去，而是看着他们走远之后轻轻关上舱门。希声随之在他身后凝聚。

一言不发的他看着船舱，左右舱壁各自安着两张上下层的小床，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四格的铁柜子和一张刚有一个头大的舷窗。

然而冯恩目光警觉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就像阴影里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一样。

“出来吧。”

他低声开口，蹲下来盯着床底的阴影：

“你一直在监视我。如果是圣灵教的，就出来给我个痛快。”

无人应答，死死盯着床底的他屏息凝神——

忽然他听到话音响起：

“……我，我在这里。”

声音怯生生的，却是来自背后。冯恩猛一转身，只见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披头散发、穿着肥大不合身的衣服，裸露的手脚还裹着纱布。

“你是……之前酒楼的那个小孩子。”

虽然认出了他，冯恩也并未放松警惕。能在这船舱里突然出现，绝非常人。

“你是御灵者？跟我跟到这船舱里来是想做甚？”

“我……我是想帮忙。”

“帮忙？”

听他用细声细气的声音支支吾吾地回答，冯恩默了半秒，轻声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上渊，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少年抬起头，脏脏的脸蛋表情坚毅，“我听说了，你们是派去勘探上渊、准备收复失地的，所以我可以帮你们熟悉地形——”

“你是御灵者吧。可就算是御灵者那也太危险了。”

冯恩收回希声，蹲下来握住少年的手，“你看，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还小，刚从那里逃出来就别回去遭罪了。”

“可是，就算不去那里，我也会遭罪的。我今年十四岁，一个人，也没有谁可以依靠了。”

少年低下头，抱腿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