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内,韩绪没有发现蓝静和安振玄一大早就潜出城门,打算去找两人问清陈师爷那件事,却连着几日都不见人,问小润也不知道,还未等找到人,就收到了谟羯人的消息,他心中早就对监视蓝静的事摇摆不定,可不见谟羯人,又恐对方以他事相挟。
约见在酒楼厢房,只是韩绪没想到,在场的还有第三人。
“这是右贤王身边的哈土金大人。”
韩绪对那一直威胁他的谟羯人冷笑道:“右贤王?我怎么记得你是左贤王的人。”
一直负责联络韩绪的谟羯人笑笑,无言退守一边。
“无所谓谁的人,你只要知道,他是你的上峰,我是他的上峰便够了。”哈土金请示韩绪对坐,他却不买账,抱手站立门边。
“我已说过,你们让我监视蓝氏女,我已经做了,做完这件事我就与你们没有关系。”
那谟羯人却气急败坏,“你这叫监视,阿都沁夫怎么死的?拉克申怎么死的?”
“阿都沁夫的死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当时我虽在场,但我有什么理由阻止蓝氏女,若不是回来后我告知你,你们怕还真以为阿都沁夫是失踪而非毙命,拉克申更好笑了,你们想借沙盗之手杀人灭口,怎么没事先通知我,当时我也被抓了险些没命,若不是蓝静……你们根本就没把我的命放在眼里,此事相抵,今日是我见你们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你们办事。”韩绪转身要推门而出。
“你不想知道你父母是谁,你不想知道害死你父母的人是谁?”
韩绪五岁之前是有记忆的,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谟羯人,母亲是中原人,五岁前,他们生活在草原,但很快父母就带着他逃亡,逃亡途中,父母双双死去,他流落到雍州。
“你父亲是左贤王的人,你母亲是中原女奴,谟羯人爱上女奴,生下了你,左贤王最厌恶中原人,他让你父亲杀了你母亲和你,你父亲不肯便带着你们逃,后来还是死掉了,他还派人找到了你的消息,让我带着戒指来找你,瞒着你真相,让你替杀父仇人办事。”谟羯人带着父亲的戒指给他,他当即便认出,儿时无数次,父亲就是用带着戒指的手抚摸他的脸。
哈土金道:“蓝氏女是左贤王的女奴,你帮着她就等于帮杀父仇人。你也要同你父亲一样,爱上中原女奴,死于非命?”
“她是汴梁蓝氏后代,怎么会做左贤王的女奴。”
“你跟在她身边多日还没发现吗,言行举止哪里有半分贵女的模样,她杀阿都沁夫和拉克申,都是在和我们王爷作对,你现在跟在她身边,找机会,杀了她,别再让她生事,事后我会安排你逃出城。”
见韩绪仍不答话,哈土金急言道,“难不成你还要继续忍让她和左贤王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不仅是她还有你们。“好,但我在雍州多年,根基在此,我不想逃,事后你们想办法帮我脱罪。”
哈土金神色诡异,但还是笑笑道,“可以,你有蓝氏女赘婿的身份,指不定雍州蓝家以后都是你的。”
韩绪走后,那个谟羯人上前问道,“大人,你为何要答应他帮他脱罪。”
“哼,雍州很快就要沦陷,帮不帮他都一样,还想着做梦杀了蓝氏女占据蓝家家产,可笑。”
韩绪恍然回到蓝府,哈土金的话他自然半信半疑,可蓝静的身份确是存疑,还未等他理清,小润却找上来。
“韩公子。”一改往日笑脸相迎姑爷前姑爷后的模样,“往后韩公子直接与我对接便是。”
“什么?”
“那人已被我发现与哈土金有联络,王爷不信任他,往后你不要与他碰面了。”
“……什么王爷……”
“左贤王啊,事到如今,姑爷还要装傻充愣?”
韩绪背后一凉,万分震惊,他没想到,哈土金说的竟然是真的。
“王爷特意让你接近姑娘就是为了方便办事,如今七月门和赑屃堂都在姑娘掌控之下,很快,王爷就会派兵攻打雍州,届时里应外合,雍州就是王爷囊中之物,陈知州那蠢东西勾结右贤王,最后还不是要落个得不偿失。”
韩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爷想我怎么做,他几时要带兵攻打过来。”
“时日未定,但届时城外传来战讯,若王爷从西门攻打,你则要带着七月门去东门接应,若王爷从东门攻打,你则要带人去西门,届时里应外合,雍州很快就能败落。”
这些话是蓝静临行前教小润说的,蓝静从卫通那里得知对接韩绪的谟羯人暗中接见哈土金后,便想到这个计策,假装是左贤王的人,逼迫韩绪做选择。
“你为什么要骗韩大哥。”安振玄打发文奇去买吃的,谈起雍州,蓝静便将此事告知他。
“你可知我为何要比武招亲。”
安振玄醒悟,“是为了引韩大哥?”
“是也不是,我知道谟羯人一直在监视我,索性我就将事闹大,摆个擂台招婿,谟羯人一定会想办法安排人到我身边,我一开始就知道韩绪是谟羯细作,你介绍卫通给我后,我让他查过韩绪,韩绪五岁就在雍州,是个孤儿,直到他出现在我面前之前,身边没有一个谟羯人,纵使他是谟羯细作,一个生活在中原十几年的人对谟羯能有多忠心,所以我特意在他面前露出破绽,让他误以为我是谟羯人派来的,骗他,是想看看他最终选择做谟羯人还是做中原人。”
“你就不怕他识破你的计谋,他就这么肯定你是谟羯派来的?”
“我在谟羯生活十年,就算我没有特意,也掩盖不了我在谟羯生活的痕迹,徐苓不就是直到我拿出阿爷的令牌才信任我吗?韩绪一直怀疑我是谟羯人,哈土金也知道我的身份,小润的话只会让他彻底信服。”
安振玄想起徐苓说的话,“你……”
“你想问十年前发生什么?”
安振玄点点头,蓝静逗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比武招亲是假的,那我才是你未婚夫婿。”安振玄脱口而出,这个念头存在他心里许久,他甚至抱着往后余生无名无分跟在蓝静身边,永远也不告诉她,他们之间存有婚约,可蓝静说比武招亲是她设的圈套,他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才是她堂堂正正有婚约的未来夫君。
蓝静愣了,大笑,“你就这么想做我夫君啊,想了很久了吧。”
安振玄红了脸,泄了气,蓝静戳了戳他,“说说呗。”
“你先说。”
蓝静直愣愣看了他半天,就在他以为蓝静不打算说了,却见她背过身,撩开垂髻,露出后颈与发根相连的地方,上面有一块疤,应该说是烙铁烙下的字,两指宽的‘奴’字。
“十年期前,我贪玩,潜入阿爷拔营军队中,躲在粮车间,因粮草先行,等阿爷发现的时候,已经远离京城,阿爷不敢在行军中派人将我送回去,只好带到雍州,后来战乱,谟羯人趁乱俘虏了我,我在谟羯为奴十年,直到阿爷来沧州与他们签订盟约,他们才放了我。”回头,安振玄竟泪流满面,蓝静噗嗤笑了,“多大的人,还哭的像小孩,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当初沧州随行的官员都知道,阿爷死前命人瞒了下来,可哪有不透风的墙,我从来没想过要一直瞒下去,哈哈哈,你不知道,怡梅第一次给我梳头的时候就发现了,可把她吓坏了,整个人抖得像初生的小狗崽,我还特意吓她我藏有身份不是真正的蓝氏女,威胁她不能把秘密说出去,险些没把她吓晕,至今她都以为我是假小姐。”
安振玄还是哭声不止,蓝静只好抱住他,“怎么这么脆弱,我要换你这个性格,在谟羯十年早死了。”安振玄哭声更大,蓝静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又想逗安振玄,“不过,谁说我比武招亲是假,虽然是为了引人不错,但这些日子下来,韩绪为人你也见,还算坦荡担当,又是七月门门主,这婚事我也过了明路,届时我们还是要成亲的。”
“不行!行……也行,但你要给我留一个位置,就,就跟你那些嫁妆一样也行。”
蓝静大笑,安振玄仍抹着眼泪,文奇回来便见此番情形,若是二人性别互换一下,他还能套个登徒子调戏迫害良家妇女的场景。
收敛情绪,吃过东西,徐阳来了,一连过去近七日总算有消息,“叔叔派出的斥候有消息,沙漠那边果然来了谟羯兵,人数没摸清,按日程算,如今谟羯兵离雍州只有三天路程,叔叔说了,即刻拔营。”
徐苓虽派斥候,但蓝静还是怕对方畏惧权势或者无法下决定私自出兵,便将红馆勾结雍州知州和冀州副兵马使拐卖妇女逼良为娼的事情告知,由此可见,冀州厢军也有所渗透,不可轻信。所以最终,徐苓还是暗中召集了越家军旧部,可惜仅有将近五千人,这已经徐苓最忠心的部下,徐苓并不指望这五千人能打败谟羯兵,只求在战事开拔后,能抵挡一二,这样,战事一开,就算冀州副兵马使甚至比之更高的将领,想从中作梗也无理可为。
徐苓借练兵之名,召集五千部下,于营外半里地,修整片刻即刻出发,他们必须在三天内抵达雍州,蓝静和安振玄来时快马也用了将近两天,徐苓带领的步兵就算减重前行,放弃粮草,也只能勉强在三天内到达雍州。
雍州随毗邻冀州,但由于地理位置,易攻难守,兼之与冀州相距百数里,冀州地理位置更为重要,因此雍冀二州兵力主要分布在冀州,雍州仅留少数护城将,按常理,雍州有座眺望台,可以发现八十里内的异动,一旦发生战事,雍州便会点起狼烟,只要闭城死守数日,便可等到援军,可这次,兵临城下,雍州才发现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