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与秦果并肩而行,两人一言不发,陆诚只是静待看着秦果。
“陆诚,那姑娘还不错,对吗?”宁修突然发言,打破沉默。
陆诚默念道:“秦果姑娘的确很好,善解人意,与人为善……”陆诚越说越不敢说。
宁修突然发问:“你可曾想过男儿婚嫁的事?”
陆诚一惊,说道:“不曾有的事。”
“算了,看见她,我倒想起我的过往,也遇见如此善解人意的人,可是我没有好好珍惜。”
陆诚疑惑道:“你的过往?”陆诚从前从未听说过宁修的过往,平常二人相处似乎没有提过双方的过去。
“我现在也二十三岁,在这个年纪,我也该考过大学的,可是偏偏病入膏肓,碰上医不好的病,神仙都难救。”
陆诚全神贯注听着宁修的话,不知是同情心,还是同理心,还是感同身受。
“步入高中那年,高中就是一种学府,倒不是私塾。我第一次感到时障。那个时候的时障是很痛苦的,不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去往任意时间,而是随机的,完全不知道目的地的。”
“那时我刚刚入学。我的教室在一楼,我正忐忑地环顾四周,毕竟好不容易从中考中上岸。中考,就是学府选拔人才的一次考试,考得好的,就有机会被更好的学府选择,也有机会选择自己想去的学府。”
对于陆诚三番五次打断自己的话,宁修倒没有恼怒。相反,他耐心地解释这些对陆诚来说闻所未闻的东西。
“不知是焦虑还是恐惧,在开学的自我介绍中,听着同学的自述,我竟然恐惧到极点,那时我想解手,人一紧张就想解手。我想象他们是墓碑,是一座座隆起的坟墓,是一具具死尸。慢慢的,慢慢的,我的眼睛像出现了幻觉,像是瞎了一样。但实际上没有,我看见我身旁真的全是死尸,全是血淋淋冰冷冷的尸体!他们好像还活着,仿佛刚刚死去。”
“他们是被子弹射杀的。子弹?怎么说呢?就是一颗颗像手指的钢制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飞过,像飞刀一样,但是比它快得多,给人身上留下一个个窟窿。看着他们四分五裂的尸体,我的双腿发软,不能动弹。心跳不止,好像我就是他们其中一员。直到发现我……我坐在一具尸体上,鲜血还喷涌而出,沾湿了我的裤子。我猛然站起身来,看见的是,还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同学看见了我,老师也看见了,同学们都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我滑稽的一幕。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让他们爆发出雷鸣般的狂放的笑声。听见他们的笑声,我悬着的心终究放下了,头脑一冷,瘫倒在地上。”
“后来我听老师说,她是一位新来的老师,我倒在地上,第一个上前扶住我的是杨欢,她是我们班的班长,随后我的老师安排两位高大的男生扶我去往医务室。”
“后面的事情我就记得不清了,只记得那时碰上了生障白怀仙给我留下意义不明的字条就消失不见。”
“后来呢,我在家休养了两天,就被父母再次送去上学,我的母亲坚信我没病,父亲则笃定我是熬夜。即使我说了,也没有人肯相信我的话,我不想被别人当成病人看,所以对那天的遭遇闭口不谈。”
“那时,我第一个见到的同学是杨欢,她一如往常早起,正碰见我,她关切问我有没有事。那温柔的目光,不是好奇,不是嘲弄,只是关心。她告诉我,在昨天的班会她被选为了班长。班长吗?你知道它是一种学府内的一种小官就行。她只和我说了一会话,就被老师叫去了,毕竟她是班长,我也不敢过问。回来后,她问我的电话号码,她说这是老师要求的,要求多多关照我这位身体虚弱的同学。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些事,即使你不去想,它也会发生。那时正值其中,我那该死的时障又出现了,那是一节外语课,我们的外语老师口若悬河地讲解语法与单词,忽然我听到的却是语文课的声音。”
“那位语文老师声音憨厚,听上去有些岁月。忽然,他点到我的座位,我身体条件反射,立即站起身来回答问题。”
“那位语文老师讲的是一篇古文,要找一名同学翻译,我们的外语老师正滔滔不绝讲单词。看见我讲着一篇古文的翻译,我们外语老师突然整个人一动不动,愣在原地,双脚像结了冰似的矗立在地板上。醒着听课的欣喜若狂,原本恹恹欲睡的班级终于来了乐子。沉默不语的同学也爆发出轰鸣的笑声,惊醒了眯着眼的、睡着了的同学,他们不明所以左盼右顾,甚至开口问前面的同学发生了什么。”
“我至今你难忘老师的脸由青变紫,由紫到红的表情,那表情,是不解,是气愤,是恼怒,或是怀疑?记不清当时她说了什么,反正一下课,我就被她带到办公室,说了许久,找来班主任,说明我的问题。”
陆诚本欲打断宁修,问班主任是什么,但是宁修此刻在兴头上,陆诚见此打消这个想法。
“后来吗,我被罚抄写单词。从办公室出来后,杨欢是第一个跑过来问我情况的,她当时问我是什么情况。我回答她说只是抄写一些单词。她告诉我,不是这件事,而是我的精神。那一刻,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也许是妄想症,也许眼睛出了毛病。我真想找医生仔细看看,可是吗?我们那的医生很贵,我的父母有些畏病忌医。当我告知他们情况时,他们似乎关心了。母亲给我找了处方师开药,开的药,自然也是治病的。治的病和我的病,不知孰轻孰重。”
宁修没有告诉陆诚,那日他的表现是如何,当母亲花费一千块买了一堆青少年心理健康中心建议的药物过来,宁修大声呵斥母亲道:“你是信这药,还是信我?”
母亲道:“我花了这么多钱买了这些药……你就不能吃吗?”
“好,我吃,我一天之内将它吃完,到底要看看,这药毒还是我毒!”每每想到此处,宁修追悔莫及,那是他母子关系的分水岭。自此之后,宁修与母亲的关系一落千丈,母子间的信任烟消云散。
最后那药,还是搁置在家,母亲也泪流满面。
她害怕这个孩子,或者说失去这个孩子。
后来宁修继续上课,像往常一样,只是性情孤僻,他周围的人,也只剩下杨欢陪他。